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男一女

柳橙至寫完了奏折,放下筆,看向肖元懷。

“聊幾句吧,以後可能沒什麽機會再聊了。”

肖元懷也放下筆:“大人請說。”

“你比我年輕十幾歲。”

柳橙至起身泡了一壺茶,桌子上擺了兩個茶杯,等著茶泡開。

“雖然我一直喊你老肖,可咱們兩個算起來差了近一代人的年紀,本想著如不出意外,再過一兩年我就會退下去,西蜀道的道府非你莫屬,所以從三年前開始,我有意讓你多操勞些而我漸漸貪於安逸,說的好聽些,我是想讓你盡快適應起來,說的難聽些,是我覺得快到回家養老了還管那麽多做什麽所以懈怠憊懶。”

肖元懷臉色一白:“我辜負了大人的希望。”

“舉薦奏折我前後寫了三份,陛下一直沒有肯定批復過。”

柳橙至給肖元懷倒了一杯茶:“我今日說話你可能會覺得難聽起來,而這一切都怪我,若我以前就多說些難聽的話,你也不會與我一起造此大事……我剛剛自省,可你也一樣,做事能過且過,能不過問的就不過問,陛下有識人之明,所以才一直沒有明確批復讓你來做這道府,是陛下看出來了,你無此才。”

肖元懷低頭不語。

“我知道你現在依然心有不甘。”

柳橙至喝了一口茶:“怪我,也怪你自己,你以後可能再無機會升任道府,甚至也無可能再做到道丞這個位置,若無我極力推薦,你連道丞也做不到,所以你也無需怪我太多……我會帶著這恥辱退下去,而你呢,你可能會比我背負的更久一些,別埋怨石破當,也別埋怨其他什麽人,更不要埋怨陛下。”

他看著杯子裏的熱茶:“終究是我們做官沒做好。”

肖元懷:“可是大人,那是下面人不本分啊。”

“那你我是做什麽的?”

柳橙至搖頭:“我問你一個問題,咱們這些當官的,是為誰做官?”

“為陛下。”

“何止呢?”

柳橙至回答:“為陛下是其一,為自己是其二,為百姓其實應該放在更前面……我年輕的時候明白這道理,歲數大了,就給忘了。”

他起身:“我去見石破當,你去做你該做的事。”

“大人,石破當未必會給我們機會,他封住道府衙門,我無法調集廂兵,長湖郡那邊說不定也已經有庚字營的戰兵去了,他若是想在陛下面前邀功請賞,想在西蜀道百姓面前買好,不會給我們機會的。”

“我說過,石破當不是莽夫。”

柳橙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我與石破當談完之後我去舉杯台,你自己考慮,若不去,我也不會強求。”

“真的要對百姓下跪?”

“你……還是不要去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柳橙至帶上梁冠,大步走出書房,只留下肖元懷一個人坐在那怔怔出神。

道府衙門外。

柳橙至出來之後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然後將梁冠摘下來抱在懷裏,朝著四周圍著的戰兵和更遠處圍觀的百姓深深一拜。

“今日之事,是我柳橙至錯了,錯在識人不明用人不當,錯在懶政無為倚老賣老,屍位素餐枉費了陛下重托,錯了就是錯了,我認。”

他直起身子看向高處的石破當:“石將軍,能否給我一個親自處置此事的機會?”

石破當從高處一躍而下,將佩刀扔給親兵大步走到柳橙至面前俯身一拜:“我就是來請大人做主的,但憑大人處置,我冒犯大人,觸及國法,只是因為若非如此不足以讓西蜀道上下震動,不足以讓大人痛下狠心,我與大人共進退,我會上書朝廷,大人若有懲處,我一並受之。”

說完之後將鐵盔摘下來抱在懷裏:“所有人退後讓開!”

柳橙至沒有想到石破當居然會這樣說這樣做,一時之間有些愣了,然後才恍然過來,他雖然並不認為石破當是個莽夫,卻也沒覺得石破當有太多心機,此時此刻方才醒悟,那是石元雄培養出來的兒子,又能差到哪兒去?

該逼的逼了,該讓步的讓步。

舉杯台。

柳橙至一直在等著,等著百姓們聚集的足夠多,消息放出去的也快,天黑之前,這舉杯台四周已經聚集了不下數萬百姓,都仰著頭看著那位摘下梁冠白發蒼蒼的老人。

老人顫巍巍的將梁冠放在一邊,然後將身上官服脫下來疊好。

道府那是正二品的大員,代表的是朝廷體面,是陛下天威,所以身穿官服頭戴梁冠他不敢跪,他一身素白內衫,手扶著欄杆緩緩跪下來。

“只請諸位鄉親父老,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處置完此事之後,我將自縛往長安請罪。”

百姓震動。

肖元懷沒來。

四天後,長湖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