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藏

求立。

自從重傷之後莊雍就很少主事,軍務事都交給了海沙處置,民政上的事交給大寧派過去的文官,倒是清閑了不少,可要緊事海沙還是會第一時間過來向他請示,他也樂得指點一二,因為這清閑傷勢恢復的也還算不錯,一轉眼一年多過去,傷口已經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氣力上確實差了很多很多。

九月份的求立氣候稍稍涼快了些,可終究比不得大寧,若是在樹蔭下坐著不動還好,只要走出樹蔭便是一層黏膩,渾身不舒服。

莊雍靠在躺椅上聽著蟬鳴發呆。

莊夫人和若容姑娘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他一個人著實無聊。

本想讀一會兒書,可是發現越是年紀大了竟是越沉不下心,以往閑暇時候夫人在屋子裏做些針線活,他在一旁看書,一晃便是半日,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句話,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書中萬千道理,那是說給年輕人的。

老了,不會因為書中道理而覺得恍然大悟。

一年多不曾練功反而瘦了許多,身上沒什麽力氣,最近食欲倒是有所好轉,夫人和女兒總是會想方設法的讓他開心些,變著花樣的做飯,他也總是很配合,然而也只是很配合。

心煩。

止不住的心煩。

有關沈冷。

有關未來。

靠在躺椅上,太陽西斜,有些許涼風從遠處過來,也不停留,所以讓人惋惜,輕風是過客。

總是會有些東西覺得很美好卻稍縱即逝,小者如心願,大者如人生。

其實自從陛下將水師一分為二莊雍便心裏煩躁,他當然不是覺得海沙接管一部分水師有什麽問題,以能力來說,莊雍知道海沙應該還在自己之上,那個年輕人和他自己對比最大的優處便是更加的殺伐果斷,莊雍心善,可海沙不一樣,很多時候莊雍寧願留戰俘而海沙從不留。

對於地方上的治理也如此,海沙奉行的是鐵腕手段,那是陛下的要求,陛下說過,求立之地不養民,求立的百姓能活著就好,所以海沙執行起來便格外堅決,不久之前剛剛打下來的稻谷他收上來七成還多,留下的也就勉強夠百姓度日,當然不至於餓著,也不會有余糧,算計不到還會受癟。

以沈冷之才幹,巡海水師提督說起來是正三品,可真的不般配。

陛下的心思,莊雍猜不透,所以他才越發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會不明所以的煩躁也偶爾會發呆很久,醒悟過來,回憶自己想了些什麽,卻發現腦袋裏空蕩蕩一片。

他自嘲說,可能是那一場重傷讓自己傻了。

就在這時候親兵從外面跑進來,俯身一拜:“大將軍,有客人遠來,說是自長安至此。”

“叫什麽?”

“沈小松。”

聽到這三個字莊雍猛的站起來,起來的太快,所以腦袋裏都忽悠了一下,像是什麽東西在腦袋裏晃了晃。

他說了一聲快請,然後迎接出去,他住在後院,走到前院的時候看到手裏捧著一束花的沈先生後莊雍愣在那,竟是生出一種想過去抱著嚎啕大哭一場的沖動,也生出一種你不該來的感慨。

沈先生看到瘦成這個樣子的莊雍眼睛微微泛紅,鼻子一酸。

真的是太瘦了,說骨瘦如柴也不為過,可想而知這一場重傷對於他的傷害有多大,沈先生本以為一年多不見莊雍怎麽也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才對,看著老友這般模樣,他站在那張了張嘴,竟是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麽。

“怎麽還帶了花?”

“最近長安城那邊看人已經不時興買什麽糕點之類的東西,流行起來送花,說是寓意好,花開時好。”

莊雍笑著說道:“你倒是越活越年輕,學這年輕人的把戲倒是快的很。”

話雖然這麽說,可哪怕那只是一束尋常無奇的鮮花也讓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沈先生突然到來讓莊雍心裏堵著的那塊大石頭好像都消失不見了,豁然開朗,當然另外一種擔心也湧上心頭,只是暫時不管那麽許多罷了。

“信了你才怪,你送我花還不是因為這東西便宜?”

沈先生正色道:“我從長安萬裏迢迢的過來看你,一見面你就嫌棄我送你的東西不值錢,這友情真是淡泊如水……再說了,花是便宜嗎?花是不要錢啊。”

莊雍往旁邊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花圃裏被折了一片,那都是他自己養的花,怪不得看著眼熟。

“不許罵人。”

沈先生說了一句。

莊雍閉上嘴。

不許罵人,那還說個屁。

進了後院,莊雍讓手下人去泡茶然後吩咐不要打擾他見客,身邊沒人的時候才問:“你怎麽會突然來了,別說是什麽專程來看我的,你說了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