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對不起

本就昏暗的屋子裏因為安靜而更顯得陰沉,有人說韓喚枝的這間很大很大的書房裏有一道門連接著地獄,他可以從地獄鬼差那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之所以他無所不能,是因為有鬼差幫他在陰曹地府查到他想查到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這裏沒有什麽所謂的通向陰曹地府的通道,這裏只有一個兢兢業業的都廷尉。

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只是盡其所能。

商九歲或許是因為坐的時間太久了,挪了挪身子:“這件事的答案歸根結底還在皇後和珍妃兩個人身上,沈小松確定那個孩子是男孩,而且從你說的來看,沈冷不管是行事風格還是領兵作戰的能力都像極了陛下,所以這件事從一開始也可能就是皇後的陰謀。”

韓喚枝搖了搖頭。

有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沈冷像極了陛下?

這個世界上比沈小松還要了解陛下的人並不多,別忘了沈冷是沈小松手把手教導出來的人,他聽聞沈小松曾經寫了一本兵法給沈冷,名字叫《禁絕兵法》,而這兵法裏的內容,或許正是總結了當初陛下領兵作戰的諸多實例,還有大寧歷代名將的作戰實例。

像極了一個人,是可以人為塑造出來的,他是廷尉府都廷尉,他的職責就是去懷疑。

男孩,女孩。

韓喚枝腦子裏一直都是這四個字在來來回回的出現,他確定沈小松不會說謊,那是關乎陛下子嗣的大事,沈小松沒有必要也沒有目的來杜撰出一個故事。

而且他能從沈小松的眼睛裏看清楚,那眼神之中沒有欺騙。

“這件事先放一放。”

韓喚枝起身:“這新的廷尉府裏你自己可以隨便選一個地方住,我著人給你收拾出來,不過你還不能在長安城裏隨意走動,我們是兄弟,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有些話我可以說的比較直白,你曾為皇後做過事殺過人,這件事陛下不追究了,你用二十幾年的時間閉門思過,可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商九歲苦笑:“我知道。”

他曾經差一點殺了沈小松,差一點成為千古罪人。

“你隨便給我安排一個住處就好。”

商九歲起身:“我到門外等著。”

不多時韓喚枝手下人帶著商九歲到了一個獨院,院子本就是幹凈的,屋子裏的陳設俱全,床褥都是新的,等廷尉府的人走了之後商九歲就一個人坐在窗口發呆,從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看著天空,像是能從天空上看著自己想要看到的什麽東西。

深夜。

商九歲起身,沒有去睡覺,而是走到院子裏感受著長安城寒冬的凜冽。

他閉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天他攔住沈小松的時候,他一掌將沈小松擊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兒,沈小松掙紮著過去將那女孩兒護在身後,像是一個父親。

像是一個父親。

正是在那一刻他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已經深陷進一個恐怖的深淵,皇後就好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接引使者,一步一步把他帶到了黑暗之中,而他卻以為自己在正義的做著每一件事。

韓喚枝的房間裏黑暗,而皇後整個人是黑暗的。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從來都沒有對人提起過,當他看到沈小松把那女孩兒護在身後之後猛然間醒悟過來,沈小松那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看著那女孩兒充滿仇視的看著他,恍惚之中錯覺那是自己病死的妹妹。

然後他呆呆的看著沈小松,一直看著,手足無措。

沈小松起身,雖然重傷,卻依然將孩子抱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走,經過商九歲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你忽然想起來我們曾是兄弟。”

那一刻,商九歲如遭雷擊。

小院裏的商九歲猛的擡起頭,感覺天空上垂落無數柄利劍,一劍一劍的戳在他心口,劍從他的身體裏穿透過去,他渴望帶走他的生命。

負罪感,真的很痛苦。

院門被人輕輕敲響,商九歲楞了一下,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的韓喚枝舉了舉手裏拎著的酒壺:“喝兩杯?”

商九歲沒想到韓喚枝會來,兩個人之前剛剛長談了一次,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韓喚枝看了一眼發愣的商九歲忍不住笑了笑,進來之後順手把門關上,也不理會還傻愣愣站在那的商九歲自己進了客廳,把手裏拎著的酒菜放在桌子上,又到院子裏把火爐點上,商九歲就這麽看著韓喚枝忙活,好像個木頭人一樣。

韓喚枝把火爐點好搬進屋子裏,在火爐上燒了水,坐好之後才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院子裏的商九歲:“還打算站多久?”

商九歲有些機械的走進門在韓喚枝對面坐下來,韓喚枝把酒菜擺好,等著水開了之後把酒壺放進盆裏暖上酒,捏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看起來似乎很輕松,而實際上,他們白天的時候談話內容讓人一點都輕松不起來,而這個動作,只是韓喚枝在掩飾自己內心之中的不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