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那一刀

程芳春的手垂落下來,用生命守護大寧戰兵尊嚴的將軍走了,可他的兄弟們還在。

鄧犁站直了身子,眼睛裏的血紅是不屈服。

第二批預備隊上來了,這也是最後一批預備隊,敵眾我寡到這個差距,程芳春臨死之前說的對……城已經不重要,甚至無關生死,只關乎榮耀。

黑壓壓的敵軍還在不斷的往上湧,到了這個時候日郎人已經變得瘋狂且麻木,這兩種反應在此刻並不矛盾,人復雜起來,連人都看不透。

鄧犁站起來的那一刻握住了程芳春的刀,那把已經砍出來無數個缺口的刀,這把刀在左手,右手是他自己的黑線刀,幾個月之前他和程芳春喝酒的時候,程芳春喝醉了,所以稍顯失態,他說他很開心,穿著大寧的軍服奮鬥了二十年終於做到了將軍,他們那個小鎮子裏從來沒有出過一個將軍,他笑著笑著就嚎啕大哭,趴在桌子上哭著說希望自己還能回到鎮子裏,把這個消息告訴爹娘。

在墳前。

鄧犁低頭看向那殘缺不全的屍體,咬著牙:“如果我沒死,我去將軍故裏,於二老墳前上香。”

然後撲進日郎人的隊伍中,猶如一頭兇獸。

就在這一刻,日郎國的大本營那邊忽然冒起來陣陣濃煙,站在城墻上也能看到那麽遠之外,這一馬平川的地方視線就變得格外好起來,在那一刻,在城墻上並不是孤獨求生而是孤獨求死以護衛榮耀之稱的戰兵歡呼起來,哪怕他們明知道近百裏之外同袍的勝利並不能救他們。

生死不重要,真的,他們此時已經沒人在乎生死。

可是生死重要,他們自己不在乎了,有人在乎。

大概兩千騎兵從突然側翼殺向日郎國進攻須臾縣的隊伍,這支騎兵猶如神兵天降,在日郎國進攻隊伍的一側劃過,若刀鋒般狠厲,騎兵過去了,與風同行,羽箭留下了,與死神同在。

連弩如暴雨一般傾瀉出來,外圍的日郎國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可他們卻根本沒有辦法反擊,兩千輕騎的速度太快,一掃而過,而就是這一掃,最外層的日郎國人倒下了多少根本沒辦法去計算。

況且騎兵根本就沒打算只是騷擾一下,他們不是掃一次,而是來回掃。

輕騎兵是絕對不會沖進那麽密集的步兵陣型裏,再快的輕騎兵沖進去,最初也許會顯得很有殺傷力,然而一旦沖進敵軍陣列之中,輕騎兵很快就會喪失速度優勢,猶如深陷泥潭,馬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防禦的輕騎兵會變成靶子,人人屠戮。

伽洛克略猛的站起來,舉起千裏眼看著那只騎兵隊伍,然後看到了沖在最前面的騎士坐騎是一條狗,那條一巴掌就能把雄獅按住的狗。

“沈冷。”

伽洛克略的眼睛眯了起來,這種眼神,就是沈冷看到他的時候那種眼神。

兩千騎兵從這邊沖到另外一邊,在急速奔馳的情況下兜了一圈又繞回來,速度絲毫也沒有降低,他們沉默著再一次從日郎國軍隊外圍沖了過去,沒有人呐喊,沉默比呐喊更加讓人畏懼,騎兵距離那些日郎國士兵不過六七丈遠,而就是這六七丈遠讓日郎人毫無辦法,卻是寧軍連弩發揮威力的最佳距離。

一個弩匣打空立刻換上,騎兵再次呼嘯而過,而日郎人已經膽寒。

沈冷打了個手勢,一側的陳冉隨即將號角吹響,原本人數就不算多的騎兵忽然一分為二,大概一千騎朝著須臾縣城那邊沖了過去,另外一千人則再次兜轉回來,好像利刃一樣將沖擊城墻缺口的隊伍切斷,這一千騎兵並沒有減速戀戰,戰馬始終保持著讓人頭皮發麻的速度。

杜威名帶著一千騎兵沖到須臾縣城墻下,騎兵將靠近城墻的日郎國士兵砍翻,當馬背上的騎士揚起刀鋒,死神隨即降臨。

“走!”

杜威名朝著城墻上的人喊了一聲。

鄧犁將登上城墻的最後一個敵人砍翻,又看了一眼身後士兵:“城中百姓可還有人停留?”

“報將軍,城中百姓無一人停留。”

城中的百姓,在兩個多月前就都已經轉移走了,這須臾縣城裏只有戰士。

那些百姓本是窕人,如今也可算是寧人了。

“走!”

鄧犁大喊一聲,從城墻上跳下去,而在跳下去之前將程芳春的屍體背了起來,這些守城的勇士們爬上馬背,騎兵帶著他們渾身是血的同袍離開了戰場,而沈冷帶著另外一千騎兵硬生生擋住日郎國人的後續進攻。

杜威名的一千人先走,沈冷帶隊斷後。

伽洛克略看著寧人的騎兵如此悍勇卻並沒有生氣,他的眼神裏只有興奮,征戰多年,寧軍是唯一讓他覺得可以稱之為對手的軍隊,那些寧軍戰兵每一個都稱得上合格的戰士,他胸腹之中燃燒起來一團火,竟然快要無法控制一樣,如果他此時身邊是自己的軍隊,他一定會跨上坐騎和追沈冷,去和那個年輕人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