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我笨

雲紅袖坐在院子裏,很累,很困,也很難受。

她坐了好一會兒,起身,在院子裏挖了兩個坑把屍體埋了,本打算不處理的,可是他們的死,讓她覺得應該入土為安,她埋了屍體,沉思了一會兒後劈開木板做了個兩個簡陋的墓碑,用地上的血在墓碑上留下他們的名字。

大寧軍人吳東之墓。

大寧軍人李思成之墓。

寫完之後雲紅袖轉身想回正堂裏取東西然後再出門,走了幾步就倒了下去,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並沒有昏迷,而是困乏疲勞到了極致。

她這樣的女人,趴在院子裏睡著了,小時候孤苦有過,想不到長大了還會孤苦。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快亮,身上被蚊子叮了許多處,忽然間想到自己應該也是快死了的吧,殺人與被殺,誰知道哪個先來,總不能這樣死,於是又打了水洗澡,換上回來的時候買來的新衣服,買衣服的時候想著,他說喜歡淡綠色的衣服,於是就買了,她曾問他為什麽,他說總覺得綠色很自由。

誰能自由?

洗了澡換了衣服,雲紅袖低頭看著自己,想到這樣漂亮的衣服他卻看不到真是可惜。

天亮之前的微涼讓她覺得舒服,睡了一覺後精神也好了不少。

漂漂亮亮的出門,票漂漂亮亮的死去。

多好。

是為了不辜負他嗎?

並不是。

雲紅袖很清楚,自己只是為了不辜負自己。

青春啊,這東西,誰都有。

誰也抓不住。

不曾留下遺憾的青春,也許才不完美。

道觀已經被封了有兩年,所以到處都是塵土,她居然還有心情把一間屋子收拾出來,把原本就有的被子也拆洗了,就這樣過了一天,卻不覺得虛度了,昨夜的時候還想著時間不多不能浪費一息,也許是李思成的死讓她明白了什麽,也許是自己醒悟了什麽。

又也許什麽都不是,只是她在等夜來。

晝是天下人的,夜是一個人的。

雲紅袖穿著長裙,出門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飄落小雨,屋子裏尋來一把已經破舊的油紙傘,仔細擦過,雖然有裂痕,可依然美。

擎著油紙傘的女子輕飄飄的掠墻而出,這地方附近都看過,哪裏不會有人來她也知道,外面的小巷子依然清凈,清凈到連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都覺得是一種打擾,順著小巷子走到外面大街,夜不會因為雨而沉寂,夜不會因為任何別的什麽而沉寂,說夜沉寂的哪裏知道,那本就是夜的樣子,巷子裏沒有人,大街上行人不少,擎著傘的人披著蓑衣的人來來往往。

遠處有一家鋪子煙囪裏冒著熱氣,在雨夜熱氣顯得那麽白。

重新精致起來的雲紅袖走進鋪子,點了一碗餛飩,碗很大很幹凈,青花瓷看著讓人覺得舒服,湯很清很透,星星點點的油勉強配得上這清湯,她不喜別的滋味,沒放蔥花沒放香菜也沒放蝦皮紫菜,只是一碗簡簡單單的清湯餛飩。

每一顆餛飩都很大很飽滿,肉很鮮,咬一口會有湯汁溢出來。

雲紅袖平日裏食欲不好,越是食欲不好對食物的要求就越精細,越精細就越不好,這看起來有些老舊也不算太幹凈的路邊鋪子裏,一碗餛飩讓她找到了吃飯的感覺。

人啊,活著活著就忘了飯只是用來填飽肚子的,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也不是用來交際的。

對於往日的她來說,這一碗餛飩太多了,足足十八個,又大,一定吃不完,可她吃完了這一碗之後居然有沖動再要一碗,之所以忍住了,她是擔心一會兒動手的時候會有影響。

擡手從耳朵上摘下來一個耳環放在桌子上,歉然的看著鋪子的老板:“出門沒帶銀子,用這個付你餛飩錢可行?”

年紀有五十幾歲的老板走過來看了看,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精致的耳環,也許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若是把這耳環送給家裏那黃臉婆,指不定她多開心,一只粗糙結實的手把耳環捏起來,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然後是贊嘆。

“真好看。”

耳環回到桌子上。

“丫頭,寧人沒那麽市儈。”

老漢笑了笑:“如果遇到什麽難處跟大叔說,金銀財寶我沒有,殺人放火我不幹,鄉裏鄉親,一碗餛飩,有錢沒錢,隨時都能過來吃。”

她最後的錢,用來買身上的長裙,沒有討價還價,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因為她覺得得對得起自己死一回,生的時候沒人對得起她,死的時候得對得起自己。

因為雨夜吃飯的人不多,老漢在雲紅袖對面坐下來,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

“丫頭,家裏遇到難事了?”

“沒有。”

雲紅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