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他來了

漠甲東風,

散烏雲,

見月生。

高歌漫遠,

盡弓弦,

戰鼓長震槊長錚。

西疆的月,總是顯得有幾分荒涼,也不知道為何,在西疆看月似乎比在長安看月要顯得大一些,也顯得明亮一些,站在西塞城墻上遠望塞外,仿佛月下會有一道一道的孤魂從地下鉆出來,飄蕩在寒夜之中,依然著甲胄,依然持兵械,似乎在尋找著敵人,也在尋找著自己。

西疆的戰事,好像從來都不能和北疆比,所以大寧的百姓提起邊軍,多半想到的也是北疆邊軍,非但熟知北疆大寧的邊軍隊伍,如鐵騎,也熟知黑武人的邊軍,如乞烈軍如大威天狼九字營。

可是提到西疆,除了西疆重甲之外,其他的也不太清楚還有什麽,因為歷次和西域人開戰,大寧從來都是碾壓之勢,每次都贏的輕松每次都贏的快速,以至於讓大寧百姓們都產生一股西疆無大戰的錯覺。

可是放在大寧開國初期西疆戰事之慘烈遠超北疆,大寧剛立國,北疆只有一個黑武不服氣,西疆這邊不服氣的多如牛毛,大大小小的番邦哪個都沒把剛剛統一中原的寧放在眼裏,他們以為中原內亂是他們爭奪大好河山的最好機會,群狼一般從西往東撲過來,中原江山錦繡,他們視為盤中肉。

開國公之一唐安臣臨危受命,帶領唐家十三個少年將軍,領六萬虎,至邊塞,殺群狼。

唐家一門兩個開國公,另外一個曾打下楚國近一半的疆土,而這位開國公,則將西域狠狠的掃了一遍。

說西北唐家榮耀,正是這一門兩國公打出來的榮耀。

如今的西北被烙印上了談九州的印記,這印記也是打出來的印記。

邊關西甲城,城中有一座很高大的雕像,是為開國公唐安臣的雕像,已經過去數百年,有些西域部族的老人依然在講述著他們從上一輩,上一輩從上上一輩,就這樣口口相傳下來的故事。

那年西域初平,大將軍唐安臣卻不歸道府城,而是常住在西甲城中,有人問他為何還不回去,大將軍說:陛下讓我把西域人打怕,何為怕?我坐在西甲城,他們不敢擡頭看,這便是怕。

那年剛剛打下來的西域小國還沒有完全整治好,各地仍有頻繁叛亂,這邊幾千人聚集便會殺官奪糧,那邊萬余人聚集便敢稱帝自立。

有人來報,大將軍唐安臣便走到地圖前問何處造反?報信的人連忙在地圖上指一指某處說這裏,於是大將軍便會取炭筆在所指之地畫一個圈。

“何處人亂,何處不留人。”

皆殺。

之後多年,大將軍坐在西甲城裏,果然沒有人敢往東擡頭看。

月落日升,西甲城,大將軍談九州站在開國公唐安臣的雕像下看著,他每年都會來,有時候一次有時候會有三五次,西甲城裏處處都會讓人想起這位為大寧平定了西北的功勛之臣,談九州與手下人曾說過,現在的邊軍,所有人都是站在了唐大將軍的肩膀上,所以不要以為你們看得遠,那是因為有唐大將軍把你們舉的高。

“我不會讓西疆矮下去。”

談九州在雕像前灑了一杯酒。

“絕不會。”

他俯身一拜,然後離開。

西甲城城墻上,大將軍談九州走到城垛處,扶著城墻往外看著,城外遼遠,近處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可再往遠處就是一片黃沙,這似乎是一種大自然賦予的宣告,近寧者繁華,遠寧者荒蕪。

“大將軍。”

將軍楊麒麟快步過來俯身道:“屬下又去看了看,城內番市已經十去七八,還沒有走的都是我大寧的商隊。”

“派人安排他們盡快離開此地。”

談九州語氣平淡的吩咐了一聲。

“已經派人去了,可是那些商隊不肯走。”

“不肯走?”

談九州看向楊麒麟:“為何不走?”

楊麒麟臉色有些激動:“屬下分派人去知會各商隊離開西甲城,可是商隊人都不肯走,於是屬下親自去問為何不走,他們說……他們說看得出來西域人沒安好心,商隊的反應已經能說明一切,西域人若不是要開戰又怎麽會急匆匆撤走商隊,西域人走了我們卻不能走,他們走了是因為怕死,我們不走是因為我們不怕,我們雖然是商人,世人皆說行商者多寡義,重利輕家國,別的地方也許是,可我大寧的商人不這樣,我們留下,是因為我們也想盡一份力,我們就算不能上城禦敵,也可為邊軍將士們搬運武器甲械,也可為邊軍將士們做一餐飯食,哪怕都不能,縱然只是為邊軍將士們燒一些熱水喝,我們也覺得自己不是無用之人,我們不能指著城外的敵人屍體說那是我們殺的,可我們想說,邊軍將士的那口水是我們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