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餃子(第2/2頁)

他手上都是面,人生第一次學著包了幾個餃子,笨拙的讓他有些臉紅,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學什麽都快,可是這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事卻根本做不好,他包的那幾個餃子看著像是扭曲的小醜,而別人包的餃子才是形形色色的人。

“一起吃。”

老太太坐下來:“你們今天就暫時忘了自己是當官的吧,老太婆就不客氣了,家裏難得來這麽多人,平日裏也還好,今天可是大年三十……老太婆我可不想錯過這熱鬧。”

“老人家,你家裏人……”

“家裏人都在了,只有我們老倆。”

老漢看了看李長澤:“我兒若還在家的話,他應與你一般年紀。”

李長澤剛要問你兒子去哪兒了,就看到老漢顫巍巍的起身,走到屋子裏正東那面墻旁邊,把掛著布掀開,布下邊是一副皮甲,幹幹凈凈,整整齊齊,只是皮甲上胸口位置有個洞。

“我兒曾是北疆戰兵校尉,應該不比你們官小吧?”

“不比我們小,比我們大。”

於爭河第一個站起來,朝著那副皮甲行禮,他站起來,三個廷尉府人也都站了起來,那皮甲擦拭的如此幹凈,可是浸透了皮甲的血跡是擦不掉的,這樣的一副甲胄在,兩個老人時常擦拭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比我們都大。”

四個人朝著皮甲先行軍禮,然後又俯身一拜。

李長澤也站起來,看著那皮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沒事沒事,快坐下吃飯,一會兒餃子都黏上了。”

老漢走到一邊拉開櫃門,取出來一壇酒:“這壇酒是撫軍司的人送來的,和那封信一起送來的……這好像是撫軍司的規矩,戰死在邊疆的孩子們家裏都會收到一封信,收到撫恤,收到一壇酒,他們說這不是祭酒,是慶功酒,因為大寧出征從無敗績。”

他抱著酒壇坐下來:“看你們行軍禮,你們也都是戰兵吧,我不問你們要去做什麽,任務嘛,不能隨便亂說,可是只想著,若我兒還活著,這壇酒該和誰喝?以前我嘴饞想嘗嘗,老婆子不讓,她說這酒不能隨便亂喝,得和對的人才能一起喝,誰是對的人?和他的同袍啊……他已經沒機會和同袍同飲,我代他來,敬你們一碗酒,我兒的慶功酒只能是和他一樣的大寧戰兵一起喝。”

這碗酒,太重了。

李長澤端著這碗酒,看著不遠處那一副有破洞的軍甲,忽然間想到,原來眾生皆苦。

他自然認得出來,那並不是校尉皮甲,撫軍司的人來應該說的是校尉戰死,那是大寧戰兵的慣例,戰死的人都會被稱一聲校尉,退役的老兵都會被稱一聲老團率,這兩個可憐的老人,以為他們的兒子已經是校尉了,可那只是一件伍長皮甲。

戰死的士兵是按照校尉規格撫恤,這是大寧皇帝陛下定下的規矩,當今陛下,李承唐的父親。

所以他很清楚,所以他有些傷感。

“我兒原來在京畿道甲子營從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急匆匆的趕回家裏來,說他是誰的親兵來著,記不住名字了,那個人要調去北疆一個叫息烽口的地方,他們這些親兵都必須跟著一起去,我兒還說,北疆就要打仗了,他可能會有一陣子回不來,等回來了就在家好好陪我們幾天。”

老漢回頭看向那副軍甲:“他現在倒是天天能陪著我們了。”

李長澤本來還沒什麽反應,忽然聽到這句話後楞了一下,腦子裏嗡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閃了出來,片刻之後他的臉色就白的嚇人,手都在微微發顫:“老人家,你兒子……是從甲子營調去的息烽口?”

“是啊,甲子營。”

老漢提到甲子營的時候格外的自豪:“咱們京畿道的戰兵,拱衛長安,那相當於是天子禁軍啊。”

李長澤感覺心口裏炸了一下似的,再看桌子上的餃子好像一個一個的突然往外冒血,那些人是他調去北疆息烽口的,那些人也不是和黑武人戰死的……

他轉身就往外跑,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

屋子裏的人全都怔住,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這樣。

李長澤一口氣沖出那院子,於爭河等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院子裏,老太婆在老漢身上打了一下:“你看你,把人家都嚇著了,好端端的過節說這些做什麽。”

老漢也是一臉內疚:“怪我,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