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2章 箭在弦上

戲志才強撐著安排了一些事,體力不支,冷汗涔涔,只得讓彭羕扶他去休息。辛評走之前,戲志才特地關照了一件事,讓他抽時間去拜訪一下來敏。

辛評心領神會,一口答應。來敏是南陽世家,開國元勛,與劉焉有舊,在曹操收復益州的過程中有勸諫劉焉之功,本該重賞,只是來敏自恃身份,目無余子,不太看得起曹操這個閹宦之後,一直沒有主動來見曹操。戲志才有才,但他的經學水平一般,也不喜歡來敏這樣的儒生,樂得耳邊清靜,這幾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但來敏棄家來益,坐吃山空,這兩年日子過得並不好。他的學問雖然好,脾氣卻不好,與益州世家相處也不愉快。辛評是潁川名士,還算和來敏談得來,在戲志才面前為來敏說了幾句話,提醒戲志才,來敏的姊夫是黃琬,他的姊姊不久前已經去了太湖與黃琬團聚,如果他在益州待不下去,回了南陽或者幹脆也去依附黃琬,對曹操的名聲不利。

戲志才一直沒理會,現在卻讓他去拜訪來敏,自然是松口了。

辛評回到自己的官廨,考慮了一番,帶上侍者,出了州牧府,徑直來驛館尋來敏。來敏初來益州時,因為劉焉的關系,借住在州牧府裏。後來綿竹失火,劉焉搬到成都,隨即敗亡,曹操成了益州之主,來敏不能再住州牧府,就買了一座宅子。來敏出身富貴,手腳大慣了,這座宅子花了不少錢,在成都也算是有些名聲。來敏又好客,從中原來的名士、儒生一時沒有住處的,他都請到家裏來做客,一住就是幾個月、大半年,甚至有住下就不走的。

辛評趕到的時候,來敏正和河南人孟光談論學問,旁邊坐了幾個儒生。見辛評進來,來敏放下了手裏的書。“別駕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卻有些事要請教。”辛評知道來敏的脾氣,倒也不見氣,笑眯眯地入了座,揮了揮手,侍者上前,將一大卷紙擺在來敏面前。來敏瞥了一眼,沒有動,只是狐疑地看著辛評。

“敬達,這是孔文舉最近論述王莽的一些文章,你可曾看過?”

來敏笑笑,對辛評的親近不予回應。“略知一二。”

“敬達以為,誰更有優勢?”

來敏撫著修剪整齊的短須,似笑非笑。這個問題不太好答。孔融的學問、文章都比路粹強,但討論王莽對所有的儒生來說都是一個棘手的事,不太好說。從忠君的角度來說,王莽自然是逆臣,是篡位的巨奸,尤其是當前為朝廷張目的形勢下,王莽更是要討伐的對象。可是從儒生的角度來說,王莽卻是踐行儒家聖王政治的先行者,雖然他失敗了,但儒生當年曾為之搖旗呐喊,現在也不可能全盤否定。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孔融未免自縛手腳,反不如路粹放得開,攻勢淩厲。

“這是最新的文章?”

“是的,不過成都離長安太遠,最近的一份也是半個月前的。”

“那我可得看看,我看的還是兩個月前的文章。”

辛評沒有逼得太緊。他知道來敏不太好回答,作為開國勛貴之後,他不可能支持孫策效仿王莽,作為世家子弟,他也不可能認同孫策有效仿王莽的資格,否則也不會滯留益州。就連當初劉焉有謀逆之意,他都是強烈反對的。

“文章要看,但不能僅僅是看,不平則鳴,敬達就不打算發聲?”

來敏一邊翻看著報紙,一邊淡淡地笑道:“怎麽,曹牧也打算在益州開印坊,辦報紙?”

“敬達有意賜稿嗎?”

辛評笑盈盈地看著來敏。曹操效仿孫策,在各郡縣建學堂,興教育,但郡學、縣學的教師大多被益州本地人占據,來敏也不肯屈尊紆貴,去競爭一個郡學祭酒,就連州勸學從事都沒興趣,結果一猶豫,所有的位置都有了人,他就算肯也沒機會了。辛評想幫他,卻也不敢輕易動益州人的利益,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請來敏主持報紙比較妥。這個職務不是官職,沒有定員,誰的文章好就用誰的,不存在排擠誰的問題。

對曹操來說,來敏如果願意發聲,對內可以打壓益州人,對外可以擡高聲望,一舉兩得。對他辛評來說,既為來敏爭取到了謀生的機會,也為曹操解決了實際問題,同樣是一舉兩得。

來敏考慮了片刻就答應了。寫文章不存在丟人的事,更何況是為朝廷辯護。他人在成都,卻對南陽的事並不陌生,知道南陽郡學這幾年學風大變,學者公開發表自己的學術觀點,甚至在報紙上打筆戰是常有的事,不僅不俗,反而很雅,邯鄲淳、胡昭與遼東祭酒管寧的隔空爭論已經是讀書人最喜歡談論的逸事,他早就想投身其身,而不是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