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6章 帝王家事

稍微接觸過歷史或者古文的人大多聽過一句話:國雖大,好戰必亡,真正理解這句話的人卻屈指可數。有人覺得這是後世儒生斷章取義,故意忘了另外半句。這也許是事實,但絕非全部。

最先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兵家。身為兵家卻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說明問題的重要性。

作為真正意義的兵家,比如孫子、司馬穰苴、吳起,大多出現在春秋末年或者戰國是有歷史原因的。這時候的戰爭形式出現了重要變化,其中有一點就是戰爭規模變大,時間變長,行軍問題迅速凸顯。春秋時小國小林,大多數戰爭都在國境,行程不過百裏,雙方在約定的地點交戰,和約架差不多,來回不過三五日,不存在嚴重的運輸問題。到了戰國則不足,行軍動轍千裏以上,一打就是幾個月,糧草、輜重的供應就成了必須重視的問題。

在技術條件有限的情況下,運輸方式無非那麽幾種:水路靠船,陸路靠人挑肩扛,或者牛馬馱運。車這種後世司空見慣的運輸工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出現,到漢代才出現鹿車,顧名思義,載力有限,只能裝一只鹿。在這種近乎原始的條件下,長距離運輸就成了不可忽視的問題。隨著距離的增加,運輸中的消耗迅速增加,成為限制戰爭規模的重要因素。

要解決這個問題當然需要錢,但僅有錢還不夠,因為還受制於另一個重要條件:糧食。小農經濟,糧食的畝產有限,那麽多地,那麽多人,只能生產那麽多糧,錢再多,就算挖到一座金山,買不來糧食也無濟於事,千裏運輸,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的同時也消耗了大量的糧食,沒有吃的,人就會餓死,一旦糧食緊張,人心大亂,社會離崩潰也就不遠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當了家才知道掙點家當不容易。孫策如今家大業大,也背了一屁股債,對這個問題感觸最深。拿這個問題來考孫朗,純屬是發乎自然,絕非故意為難。

魯肅可以從弘農、陜縣撤回來,周瑜、黃忠不能撤,平原戰事將起,也要控制好節奏,萬一徐琨、沈友等人打得手滑,深入冀州,由本土防守變成進攻,消耗就會成倍增加。一旦後勤供應不上,不是像魯肅一樣主動撤出主力,就是先勝後敗,被人趕回來。與其如此,不如開始就不進攻,等攢足錢糧再說。

張纮要求申斥作戰取勝的魯肅,意義也正在於此。魯肅、辛毗都是明白人,不僅沒有任何不滿,穩住了戰線後迅速將主力撤回洛陽,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消耗。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獨當一面。孫朗身份不同,孫策希望他將來能獨當一面,既然要培養,就要高標準、嚴要求,實在不行,也別勉強他,做個普通將領,帶在身邊也不錯。孫朗天賦不算很高,卻還算踏實,至少不像孫權那樣好高騖遠,知道孫策的一片苦心,硬著頭皮接下了任務。

孫策對孫朗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對孫家的貢獻不僅僅是打下一片基業,更改變他們父子兄弟的人生。孫家兄弟和父親孫堅差不多,都有些輕佻急躁,包括孫權、孫朗在內,如果能有這樣還算穩重的心態,都應該歸功於他這個穿越者。

孫策讓孫朗不要急,可以慢慢算,並以荀子的名言鼓勵他,然後繼續問孫匡集市上的見聞。他越聽越覺得好奇,尤其是對建業的王城。他審閱過相關的圖紙,也聽過虞翻的描述,畢竟沒有親眼看到效果圖,聽人說得這麽神奇,也有些心動。

後世因為長江水道變遷,石頭城已經不在江邊,而且看慣了高樓大廈的現代人也不覺得那座遺址有多雄偉,如今這名城從無到有,並將成為自己的王宮,想想都有種走上人生巔峰的激動。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外出血拼的陸續回船,艙裏熱鬧起來。孫策放下公務,聽弟弟妹妹和妻妾們說些見聞,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憧憬著宮城的壯麗。

我走到這一步,應該不負小霸王本尊的赫赫威名了吧?孫策嘴角挑起淺笑。

“想什麽呢?笑得這麽陰險。”黃月英走進船艙,毫不客氣的將靠在孫策身邊的孫尚香扒拉到一邊,鳩占鵲巢。孫尚香眼睛一瞪,剛要說話,黃月英說道:“陸伯言買了一只小貓,說是從西域來的,兩只眼睛顏色不一樣,一身白毛好長好長。”

孫尚香一聲歡呼,顧不上和黃月英爭搶聽故事的最佳位置,轉身奔了出去。黃月英心安理得地坐在孫策身邊,靠在孫策肩上。“這石頭城裏有我的宮殿不?”

“當然有。”孫策笑道:“如果沒有,就找虞翻麻煩。”

“我為什麽要找他?我就找你。”

“姊姊真是多慮了,怎麽可能沒有你的宮殿?”袁權出現在門外,未語先笑。孫匡、孫朗見了,連忙起身讓座。他們隨孫策出征期間,生活起居都是由袁權照料,對袁權極是依賴,比當年依賴二姊孫尚英有過之而無不及。袁權進了艙,從侍女手中接過托盤,取出一件件精美的點心,每人遞上一只,又取來一只裝滿果汁的琉璃大杯,幾只小杯,擺在案上。孫匡正說得口幹,見狀大喜,一邊笑嘻嘻地致謝,一邊伸手去接,卻被袁權輕輕打開。“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