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三種可能

夜色蕭索,春風柔和。

單飛望著阿九消失在燈火闌珊處時,神色極為復雜。許久,他才扭頭向另一側的樹後望去,問道:“貴霜王?”

心情激蕩時,單飛警覺仍在,很快察覺到有人正立在菩提樹後。

韋蘇提婆從樹後轉出來時神色有絲訝然,“我知道你有很好的警覺,但你如何認定樹後的人是我?”

“我猜的。”單飛笑笑。

韋蘇提婆反問道:“猜的?”他因妹妹的緣故,對這年輕人已然另眼相看。但和這年輕人交流久了,他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

單飛見韋蘇提婆有些執著,終於道:“樹後的人雖是神秘卻沒有殺氣,我在白沙瓦認識的人不多,關注我又沒有敵意的人,除了貴霜王和蘇拉外,眼下再沒有別人了。”

“為何不是蘇拉?”韋蘇提婆反問道。

“他為人和貴霜王性格相反,氣息亦有差別,倒是不難分辨。”單飛輕描淡寫道。

韋蘇提婆心下駭異,他身為貴霜之主,自負見識和武功,可聽單飛這般分析,知道得出這種結論之人,著實有著非同凡響的見識和敏銳洞察的本事。

輕輕舒口氣,韋蘇提婆喃喃道:“幸好你不是我的敵人。”

“我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單飛輕嘆道。

韋蘇提婆注目單飛半晌,終道:“我信你說的不假。”扭頭望向夜空的璀璨群星,韋蘇提婆道:“我在年少的時候,聽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可等到稍有長大後,卻是聽誰說的話都難以相信了。這是件悲哀的事情。”

單飛不想韋蘇提婆會提及這些瑣事,還是跟道:“世人在成長時大多是如此經歷。”

韋蘇提婆緩緩點頭,“等我立志為王前,我終知人的言語易騙,要看一個人究竟如何,絕不能聽其侃侃而談,而要看其言行舉止。你們中原有個很有名的人物叫做孔丘的曾經說過——巧言令色,鮮矣仁。這句話就是說能言巧辯,裝出和顏悅色來哄騙別人相信的人,很少具有仁心的。”

單飛略有訝異,不想這個貴霜王見識這般廣博,居然能引用孔子的言論。

韋蘇提婆微微一笑,“阿九喜歡中原文化,我順便也了解一些。有道理的話,去了解總是不差。孔丘又說——剛毅、木訥,近仁。”看著不動聲色的單飛,韋蘇提婆輕聲道:“孔丘是個看破世情的人物,這才能說出這種明智的話語。有頭腦的君主,卻是很難近仁,因為他們不得不整日周旋在勾心鬥角中,雖是如此,他們卻多是知道這種近仁的人物才值得信賴。”

頓了片刻,韋蘇提婆肯定道:“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單飛笑笑,“多謝貴霜王贊譽。”

“不是贊譽。”韋蘇提婆搖頭道:“蘇拉已將你舍身救阿九的事情告訴我了。這世上能如你一般去做的男子實在不多,你對阿九很好的。”目露惋惜,韋蘇提婆道:“這是種博愛,但不是阿九期待的那種愛。”

單飛沉默。

“我來這裏不是想偷聽你們的談話,我只是想找你談談。”韋蘇提婆又道。

“談什麽?”單飛看著眼前那陰柔的男子,發現其知道的只怕遠比說出來的要多得多。

“我本來有很多話要說,可到現在……”韋蘇提婆看著阿九離去的方向,良久才道:“我只想說件你沒有去想的事情。”

見單飛並不詢問,韋蘇提婆也不惱怒,繼續道:“阿九這三天不能見你,卻還是為了你。因為她要發心請願。”

單飛略有不解。

韋蘇提婆解釋道:“若要成佛,就需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阿九觸類旁通,認為若要成事,就要發對玄女虔誠的祈求之心。中原的大多君王為民祭拜天地前,不總是要持齋沐浴?不過那些君王心中想著什麽,倒沒人知道。”

神色溫柔,韋蘇提婆緩緩道:“但我知道阿九這三天只會誠心的想著一件事。”

單飛未問阿九會想什麽事情,神色間卻有了感動。他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相反,他是多情的人。多情才要無情,無情本因多情。

韋蘇提婆喃喃道:“我和你說過了,她這一生少有堅持的事情,她第一件堅持的事情就是種活了鶴望來,如今用三天的誠心發願,是她第二次要堅持、一定要成功的事情。她如此堅持努力,只為了一個人。”

單飛默然。

韋蘇提婆見狀輕嘆道:“釋迦有語,前生來世並非虛妄,人在六道輪轉中,亦不是空泛之言。佛說世有三千世界,在這世上人視螻蟻為螻蟻,螻蟻一生至死不知人之注目,推而論之,焉知人不過亦是螻蟻,另有玄奇在外凝望著我等?”

單飛緩緩點頭,對韋蘇提婆這般言論很是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