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刨根

鬼豐似在不經意的述說,但在提及“東土帝子”幾字時,夜星沉身形微凝。

半晌,夜星沉幾乎是一寸寸的扭頭看向了鬼豐,“說下去!”那一刻,他的雙眼出奇的空洞。

常人見到他的目光,幾乎都會凍得僵凝,鬼豐卻還能笑得出來,“難得有宗主感興趣的事情。既然宗主想聽,我如何會不從命?以宗主的見識,對於闐國開國之君一事想必不會陌生?”

夜星沉不語,只是定定的看著鬼豐。

鬼豐面具上的青光更勝,聲調如常道:“於闐國的開國君王東土帝子是個極其神秘的人物,他輕易的擊敗阿育王的手下,創立了於闐國,號稱是中原帝王的兒子,但卻沒有任何一個臣民或敵手知道他是中原哪個帝王的兒子。那時中原正亂,有七雄爭霸,周室傾頹,哪怕最具想象力的人,也是認為東土帝子或是周室之後、或是自高身份,編造個高貴的身世以供後人敬仰。卻無一人知道東土帝子的身份極其詭異,他竟是後世漢文帝的次子……梁孝王。”

他說話時,不放棄觀察夜星沉的機會。

夜星沉沒有任何表情,他根本如石雕木刻一樣。

鬼豐緩聲又道:“這本是極為玄奇之事,宗主居然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

夜星沉突然道:“你既然說無一人知道東土帝子的身份,你又如何知道這個秘密?”

“因為這些都是東土帝子親自留書記載。”鬼豐回道:“我見過東土帝子特別設立的密室。”

“他記載的你就相信?”夜星沉諷刺道:“你看起來並不是那麽好騙的人?”

“這本來是世人太難理解的事情,萬人中恐怕沒有一人會信。”鬼豐嘆息道:“我偏偏信了,因為那記錄絕對存留了五百年之久,我雖不才,但一雙眼對年代的判斷總還是有點把握的。五百年之前的記錄,卻清清楚楚的記載後世有個漢景帝,這本是奇異之事,但你我對此卻能有個合理的解釋——有無間,才會產生這種混亂。”

夜星沉低語道:“你還知道什麽?”

鬼豐目光凝意,“我還知道東土帝子的記錄和後世的發展完全吻合,他真是梁孝王,因帝位一事和兄長鬧翻。梁孝王雖是出自帝王之家,但對權術之法的了解卻遠沒有大哥精熟,他天真的認為以帝王之尊、血脈親情,既然說了就會兌現。他卻不知道所謂的帝王和常人沒太大的差別,有時候說話也和放屁一樣。”

夜星沉垂目望向了腳尖,讓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適才宗主不也說過——世人最是醜陋,從不允許這世上有旁的搶走他們的權利,哪怕是兄弟?梁孝王後來多半也領悟到宗主說的道理……宗主,你說是不是這樣?”

夜星沉默然。

鬼豐似笑笑,繼續道:“梁孝王終於發現了世情的險惡,亦知道不要說帝位,他恐怕是連王位性命都要不保。文景之治被漢室極力稱頌,說的幾乎要媲美堯舜之治,但文景二帝絕非堯舜,這父子若非有著非同凡響的手段,如何能在那般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略有停頓,鬼豐繼續道:“這世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並不常見,大多人不過是近墨者黑的白緞。所謂的‘內用黃老、外示儒術’不過是後人粉墨的贊譽,老子、孔子可都不是貪戀權位之輩。景帝用的不是儒術,而是權術,難免也養成權術人的心思。景帝或許對弟弟還有親情,但那恐怕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國之亂後,景帝對於同族劉氏早就深切戒備,亦怕兄弟梁孝王重蹈七國的覆轍。對於梁孝王的反復要求帝位一事,景帝實則深惡痛絕,可礙於世人之眼,他不能明裏除去梁孝王,於是效法鄭莊公的手段。宗主這般博學多知,應該知道鄭莊公?”

夜星沉終於擡頭看向了鬼豐,“我到如今才發現,若論博學多知,我還是不如你的。”

“宗主過獎。”

鬼豐沒有絲毫的驕傲,“宗主實在過謙了,宗主按理說應該知道鄭莊公的。”

“為什麽?”夜星沉反問道。

“因為宗主鏟除冥數的叛逆,用的不就是鄭莊公的手段?”鬼豐淡然道。

夜星沉再次沉默,再望鬼豐的眼光很有琢磨之意。

鬼豐卻是不以為然,繼續道:“當初冥數一戰,我雖沒有出來,可對宗主所為倒也看得清楚。那時候魏伯陽就已說過,宗主養親為患再以道義行鏟除之法,用的正是如鄭莊公一樣的手段。魏伯陽那時說宗主如石頭縫中蹦出的一樣,自黃帝以下,本沒有夜姓,宗主這般用名似乎在掩藏身份,而冥數中人,也沒有人知道宗主的確切身份。魏伯陽是個老狐狸,當初他說宗主似出自帝王官宦之家……似在提醒單飛什麽,我這個旁觀者想通的卻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