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社會自由講學之再興起【宋元明三代之學術】(第4/9頁)

所以做君、相、官吏,應該先明白做君、相、官吏的責任。【要言之,並不是在要保持君、相、官吏的門第或地位,而在為社會民眾盡其責任。】

如是則“師道”還應在“君道”之上。【王安石在經筵始主坐講,司馬光等不謂然。蓋司馬光主尊君,王安石則主尊道。故王安石講王霸之辨,而司馬光不謂然。後程伊川在經筵亦主坐講,謂:“天下重位惟宰相與經筵。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經筵。”而蘇軾諸人亦非之。】

他們實在想要拿他們的一套理論與態度,來改革當時的現實。

當時一切沿隋 唐而來,還是以世族門第做骨子的世界。但是實際上已變,世族門第已消滅,不得不有一套新的理論與設施。

在範仲淹、王安石繼續失敗之後,他們覺悟到要改革現實,更重要的工夫應先從教育上下手。所以關 洛學者便一意走上講學的路。

範仲淹、王安石諸人,政治意宋重於教育,尚沿南北朝、隋、唐風氣,重文學,而較少嚴肅性。二程、橫渠以來,教育意宋重過政治,始不重視文學,而學術上之嚴肅性亦遞後遞增。【朱子記李侗語:“李泰伯門下議論,只說貴王賤霸。”又曰:“大抵前輩議論粗而大,今日議論細而小。”如胡瑗、王安石,皆於理學家為前輩也。】

直到南宋,此意始終為講學者所保持。

呂東萊與朱子書謂:“向見治道書,其間如欲仿井田之意而科條州郡財賦之類,此固為治之具,然施之當有次第。今日先務,恐當啟迪主心,使有尊德樂道之誠。眾建正人,以為輔助。待上下孚信之後,然後為治之具可次第舉也。儻人心未孚,驟欲更張,則眾口嘩然,終見沮格。”又東萊遺集謂:“嘗思時事所以艱難,風俗所以澆薄,推其病源,皆由講學不明之故。若使講學者多,其達也自上而下,為勢固易。雖不幸皆窮,然善類既多,氣焰必大,熏蒸上騰,亦自有轉移之理。”又朱子紹熙三年與趙尚書書謂:“天下之事,決非一人之聰明才力所能獨運。是以古之君子,雖其德業智謀足以有為,而未嘗不博求人才以自裨益。方其未用,而收寘門墻,勸獎成就,已不勝其眾。至於當用之日,推挽成就,布之列位,而無事之不成。又所謂時進陳善閉邪之說,以冀上心之悟者,又在反之於身,以其所欲陳於上者先責之於我。使我之身心安靜,精神專一,然後博延天下之賢人智士,日夕相與切磋,使於天下之事,皆有以洞見其是非得失之心,而深得其所以區處更革之宜。又有以識其先後緩急之序,皆無毫發之弊。然後並心一力,潛伺默聽,俟其間隙有可為者,然後徐起而圖之,乃庶幾乎其有益。”

他們惟恐“已試不信”,【朱子語。】失卻社會後世的信仰,所以他們對政治的態度,寧可犧牲機緣,決不降低理論。【此正統派的道學家所以看不起功利之浙東派,而陳龍川與朱子所以有義利、王霸之辨。浙學起於東萊,頗有近朔派處。朱子則洛學正統。經學、史學之辨,即義理與事功之辨也。】所以他們對於在野的傳播學術,較之在朝的革新政治,興宋還要濃厚,並不是他們無心於政治之革新。

三、宋明學者之講學事業

他們在野事業,最重要的,便是所謂私家講學。

範仲淹、王安石諸人,本想徹底廢止科舉,重興學校。他們理想上的三代,在以學校作育人才而致郅(zhì)治。惟興學非一時可企,一因限於經費,二因限於師資,三則地方長官不得其人,則學校亦難收效。因此北宋中葉以後,雖各地相務興學,然或則時興時輟,或則徒有其名,學術風氣依然在私家。

私家講學,與學校性質不同。

一因學校有經費,建齋舍,置書籍,來學者同時數十、百人,又有一相當之時間;私人講學則不然。無地無書,來者亦不同時群集,只是聞風慕向,倏去倏來,有一面數日即去者,有暫留數月者,更互相叠,此去彼來。

所以胡瑗 蘇 湖講學規模,並不能為伊 洛所襲用。

蘇湖教法,分“經義”、“治事”二齋。“經義”則選擇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使之講明六經。“治事”則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攝一事,如治民、講武、堰水、歷算等,使以類群居講習。時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以對,為可否之。或即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惟胡氏在蘇 湖,因有範仲淹、滕宗諒地方賢長官為之主,故得安居教授二十余年,使來學者各成其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