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斯賓諾莎(第2/4頁)

從理論上或許可以證明,開當鋪和開銀行的是不受歡迎的市民,世界要是沒有他們,該有多好啊。不過,只要世界不再是清一色的農業國,那麽不用借貸,哪怕是最簡單的生意都做不下去。因此,放債人成了社會需要的魔鬼,而注定要下地獄的猶太人(按照基督徒的看法)被迫從事人們需要的職業,但體面人絕不會染指。

這樣,不幸的流亡者被迫進入了不光彩的行業,這使他們自然而然地成為富人和窮人的對頭。他們剛一發跡,對方便翻臉無情,轉而反對並謾罵他們,把他們鎖在城市中最肮臟的區域,沖動之下還會把他們作為不信教的惡棍絞死,或是作為叛逆的基督徒燒死。

上述行徑真是愚蠢,而且無知。無止境的攻擊和迫害並沒能使猶太人喜歡基督徒。直接的後果是,一大批第一流的智慧退出了公共交往領域,成千上萬天資聰穎的年輕人本來可以在商業、藝術和科學中一展身手,卻把腦力和精力浪費在了無用的研究那些深奧莫測的難題和引發詭辯的舊書上,數百萬無依無靠的男女青年注定要在臭氣烘烘的小屋裏過著畸形的生活,一方面聽長輩們講他們是肯定會繼承這個世界及其財富的上帝的子民,一方面卻又不停地聽到別人罵他們是豬,只配上絞架或刑車,並因此恐懼得魂不附體。

要讓在這種逆境中生活的人們(不管是誰)保持用正常的視角看待生活,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猶太人一次又一次被逼得對基督徒同胞采取瘋狂行動;當他們憤怒到極點時還起來反抗壓迫者,結果他們又被稱為“叛徒”“忘恩負義的惡棍”,遭受更嚴重的欺侮和限制。但是這種限制只有一個結果:增加了心懷怨恨的猶太人,也讓其余的猶太人意志頹喪。一言以蔽之,它使猶太區成為受挫的雄心和累積的仇恨的可怕的聚居地。

斯賓諾莎出生在阿姆斯特丹,因此幸而沒有遭遇到大部分族人生來就承受的苦難。他首先被送進猶太教堂(合適的稱呼是“生命之樹”)掌管的學校去讀書,學會了希伯來文的動詞變化之後,立刻被送到博學的弗朗西斯科·阿皮尼厄斯·範·登·恩德博士那兒,研讀拉丁文和科學方面的知識。

弗朗西斯科博士,恰如他的名字所示,出身於天主教徒家庭。相傳他是盧萬大學的畢業生。依照城中學識最為廣博的教堂執事的說法,他其實是偽裝的耶穌會成員,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不過這是一派胡言。弗朗西斯科博士年輕時確實在一所天主教的學校度過了幾年時光,但他並不醉心於此。後來,他離開家鄉安特衛普,抵達阿姆斯特丹,並在此開辦了一所私立學校。

他擁有卓絕的因材施教的能力,善於想辦法使學生們喜歡古文課程。阿姆斯特丹的加爾文派自由民不在乎他曾經與天主教的瓜葛,都甘心情願且頗為自豪地把孩子托付給他。因為這個學校的學生在六韻步詩和靜詞變格上總是強於其他學校的學生。

範·登·恩德教授小斯賓諾莎拉丁文。另一方面,由於他還熱心地追求科學領域的最新發現,對喬達諾·布魯諾崇拜得五體投地。毫無疑問,他會教給小斯賓諾莎不少正統猶太家庭一般不會提到的事情。

小斯賓諾莎一反當時的習慣,沒有和其他學生一起寄宿學校,而是住在家裏。他的學識很深,使家人非常驚喜,親戚們都自豪地叫他小教授,毫不吝嗇地給他零用錢。他沒有把這錢浪費在煙草上,而是選購了哲學書。

其中,有一個作者令他尤為感興趣。

這個人便是笛卡爾。

雷內·笛卡爾是法國貴族,出生在圖爾和布瓦蒂耶交界處,查理曼大帝的祖父曾在這裏擋住了征服歐洲的穆罕默德。笛卡爾不滿10歲就被送到耶穌會接受教育了,並在那裏度過了12年。笛卡爾很招人討厭。因為他很有自己的想法,拒絕接受那些未經證明的東西。耶穌會會士也許是世界上唯一懂得對付這種難調教的孩子的人。他們不但不挫傷孩子,還能將其培養得很成功。要檢驗布丁就要品嘗品嘗。檢驗教育的成果也是一樣。如果現代教育家學會了耶穌會羅耀拉兄弟的方法,我們也會有幾個自己的笛卡爾了。

笛卡爾20歲時開始服兵役,他到了荷蘭。在那裏,納索的莫裏斯曾經從頭到尾完善了他的軍事體系,使他的軍隊成為有志當將軍的青年的進修學院。笛卡爾並不經常去納索親王的司令部。一個忠誠的天主教徒怎能當新教徒首領的仆人!這聽來就像犯了叛國罪。不過笛卡爾感興趣的是數學和炮術,而不是宗教和政治。荷蘭和西班牙之間的戰爭剛一結束,他便辭了職,前往慕尼黑,在巴伐利亞的天主教公爵麾下打了一段時間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