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垃圾桶裏躺滿了低估我軍實力的蕃酋——唐前期武將仕途

大唐貞觀三年(629),你二十一歲。這年你被揀點入伍,從軍出征了。

你住在關中醴泉縣[108],家有良田幾百畝、牛馬數頭、兄弟三人。早在你祖父那一輩,你家就有軍名,即被列入了當地軍府的名籍,每年家裏男人都要服兵役。

你的兩個兄長都出征打過仗,其中第二個至今還沒回來。如果不是去年鄰人捎回了一封家書,大家都覺得他也許已經死了。

你父親前隋大業年間死在遼東戰場上,還有幾個叔伯也在其後的離亂中相繼不歸。再往前數,你祖父死於周齊攻戰,據說曾祖父也一樣葬身沙場。

自從這個家族在關中定居,家裏的男人,能死在自己床上的是少數。

你的母親、妻子和嬸嫂平靜地幫你打點行裝,準備各種必備物資,從馬匹武器到生活用具,當然,還有糧食和錢帛。你對著兵府發下來的裝備賬目發呆,想不通家裏如何才能借湊出這麽多財物來。

你自己需要攜帶的有:一張弓、三十支箭、一個箭囊;隨身橫刀、火石、解結錐;氈帽、氈衣、綁腿;9鬥炒幹飯、2鬥米。

你和同在一個軍府的另外九人,組成一“火”。這個“火”裏需要配備:六頭馬(或驢、牛,運輸物資用),一頂供十人同睡的烏布帳幕,一只煮飯大鐵鍋,一具布做的馬槽,一套包括鍤、?、鑿、碓、筐、斧、鉗、鋸的工具,兩具放置兵器裝備的甲床,兩把鐮。如果有條件,還要再配一頭用來馱傷病員的馬驢。以上物資由十人均攤,有物出物,沒物出錢。

五個“火”,也就是五十名衛士,組成一“隊”。每隊需配備:一具火鉆,一套拴馬的胸馬繩,三套防畜生走散的首羈、足絆。這些物資五十人均攤,有物出物,沒物出錢。

你年輕的妻子在夜裏偷偷哭,你也陪著她落淚。但你很清楚,態度也很堅定,你願意從軍去打仗。

你還記得幾年前,秋風卷過白草,漫天漲起煙塵,來自關外的寒流裹挾著突厥騎兵呼嘯到家鄉。雖然家裏人及時牽著牲畜,扛著盡可能多的糧食避入了附近塢堡,但等狼煙散盡,你們回家時,土墻上只剩下幾根黢黑的房梁。

所有沒搶走的物什全部都燒盡了,田地裏的莊稼被馬群吃過後又踐踏,鄰居同鄉有沒躲及的,讓突厥人掠了去當奴婢,驅往北方。

主管當地軍府的統軍說,天子派了李靖、李世勣二位大將軍,率關隴河東子弟去攻打突厥頡利可汗。打敗了突厥人,那群狼軍就再也不會來糟蹋鄉裏了。

你說,某願往。

除了復仇的快意,你心裏暗暗還埋藏著別樣的渴望。鄰村張阿大數年前征點入伍,聽說戰河北立了功,如今已是宿衛京城的將校了。你的一個遠房表兄也立功受勛,雖然沒做官回了家,但仍當了軍府的別將,還向官府請到額外60畝“勛田”,據說帶回家的戰獲也很是豐厚。

背上好不容易湊齊的裝備、衣糧、錢財,牽著馬匹,你拜別了母兄長輩,在指定的日子裏到軍府應點。經過簡短的訓練,從府庫裏領了長矛、甲仗等重型裝備,統軍親自帶領數百本府衛士,往京城去交兵。

你和同鄉衛士被打散,重新編制,由京城十二衛派下來的軍官統帶著上了戰場。

平生經歷的第一場戰爭,並沒有給你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大部分時間裏,你都在悶頭行軍走路,走出關中,過了黃河,到了太原,北出馬邑,奔襲惡陽嶺……唯一一次在戰場上持矛呐喊著沖鋒,是在已經進了大草原的一個叫“白道”的地方。聽說前方有突厥人,你和兄弟們聽著鼓聲按軍令沖上去,然後連敵影也沒見就勝了。

後來,你聽說大將軍李靖帶著騎兵,一直奔跑在你們這些步兵前方,連打帶嚇地使頡利可汗步步後退,直退進大沙漠。隆冬的風雪鋪天蓋地,家鄉百姓在燒爆竹過除夕,頡利可汗派使者進長安議和請降,李大將軍帶了三千精騎在夜霧中奔襲可汗的牙帳,於是突厥王族們成了你軍的俘虜,突厥亡國了。

打仗原來只是這麽簡單的事。

五年以後,你又一次跟隨著李靖大將軍去征伐吐谷渾。那一仗打得很累,你差點兒以為自己回不來了。

敵人依然是不堪一擊的,累只因為你們在荒涼的不毛之地行軍。開始是永遠爬不完的大山,然後進入了千裏無人煙的草原,茫無涯際的青色大湖裏居然是不能飲用的鹹水,好好走著路,你覺得頭暈、惡心,無法喘息。全軍大半戰士都患上了和你一樣的疫病,但即使掙紮爬行,也跟在那位六十多歲老將的身後不肯掉隊。

戰勝,追擊,追過一座座大雪山,追進狂風肆虐的大沙漠,渴飲馬血,生吃馬肉,直到你們逼得那反叛天朝的吐谷渾王上了吊,又生擒他的家人部將回京獻俘。這是大唐的土地了,前王的屍體就是界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