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清華園邊“內三旗”(第3/6頁)

三旗裏邊就有一家是種地的,他那三間房跟清華隔一條河,那時有兩個院子的房子倒塌了,那兒能種地,還能打挺好的糧。他那二姑爺是七間房注87的農民,漢人。到時候來給他種,到時候來給他收。

司文琴之女(以下簡稱女):老太太說的這三旗我知道,就在清華裏頭,(一九)五幾年六幾年,清華擴充過一次,就把他們擴充到清華園裏頭去了,後來清華把他們拆遷出來,拆遷到藍旗營,就在藍旗營車站北邊,一大排平房,一個小院一個小院的。現在第二次拆遷,又把他們弄到西三旗注88去了。

司:藍旗營原來就叫藍旗營,有原來的居民,後來又遷進三旗的人,是這麽回事。(從清華)搬出來以後,可能是給的三間北房,兩間西房,一個院兒。那時候都是一個一個的院兒,按咱們說就是一排房。我們後來跟我父親搬到什方院,三旗那三間房就是我哥哥住著了。一直到現在。清華占了三旗,把他們挪到藍旗營,清華又占了藍旗營,又把他們挪到西三旗。

女:老太太後來可能都沒去過,我去過,因為我舅舅還在那兒住。這份三旗的祖產,本來應該是我們7個人的,這次老太太就簽字放棄,給我二舅的侄女兒了。

司:我們就棄權了。 我大爺他也拿過錢糧,那陣不知道他做什麽,我大爺學的是廚房(廚師),反正後來他是廚子。不是宮裏頭的,就是一般的廚師。

定:他當過旗兵嗎?

司:……不能沒當過吧,沒當過怎麽有房子呢,他有六間房。我們有三間,比我們家多一份。

定:你們家原來在宮裏的時候您大爺沒跟你們住一塊兒?

司:那陣都單過了,結婚以後哥兒仨就沒在一塊兒住了。大爺活了七十多吧,腿不好,後來人家給介紹的,到山海關那邊工作去了,到那兒也不知怎麽了,下車時候把磕膝蓋摔壞了,後來走道兒就有點瘸。後來我那個大媽死了,是喘病,老在炕上,死時歲數可能不大,留下倆孩子,一個閨女一個兒子,我那個姐姐也就十二三,我這太太帶著。我太太後來就跟著這個大爺了,跟著他在城裏頭住,在家幹點家務。大爺一直就沒再娶。

王碩:您大媽去世時為什麽您大爺沒再娶呢? 司:他也想娶呢,那孩子什麽的,一直就沒娶。

定:您大爺住哪兒?

司:那我倒記不住了,其實我去過。後來不是沒有我大爺了麽,他們也住到三旗了,就是河邊上那排房。我叔在北京考的警官學校,後來調到山東。帶著我那個嬸媽,就在那兒落戶了。

我大媽可能是旗人。那時候漢人不願給旗人做妻子,嫌旗人事兒多,禮兒多,太麻煩。按現在來說,咱們旗人就是貧。 定:您說的貧是什麽意思?

司:愛說,還有生男育女,什麽都講究規矩,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那陣兒旗人有了孩子沒有送出去學技術的,舍不得,就都沒有技術。

定:這旗人怎麽那麽疼孩子?

司:也不知道學什麽,像人家外地人來了就學徒。北京人學技術的很少。把南方人叫豆皮子,注89好像比咱們聰明似的,就都管他們叫豆皮子。人家外地來的特能吃苦。

女:對這點我體會特深。比如我那兩個舅舅,就沒技術,家裏也沒想讓他們學點什麽,什麽都不學,生活特貧困,只好到跑馬廠給人牽馬去,給外國人家裏烤面包。這種意識代代往下傳。

司:我母親也是旗人,娘家就在北京,我姥姥姥爺就這麽一個。不過聽人這麽說,我母親還不是這個姥姥生的,是請的,就是抱的。後來長大了。我這姥爺橫是(即北京話“也許”之義)也就吃點錢糧,沒有技術沒有工作,就成天遊手好閑。我母親不識字,她十三四歲、十四五歲就跟我這姥姥,娘兒倆就指著這做活兒掙錢,生活。那陣兒都穿大褂,中式大褂,一天做一個大褂還做一個套褲,套褲就是褲腿兒,它到這兒(指大腿)是一個馬蹄形,用帶系在腰上,幹力氣活兒的,穿褲子不方便,穿套褲,這屁股那兒不就隨便了麽,這叫套褲,都是男的穿的。倆人一塊兒一天就做一套,夠苦的。

定:給誰做呀?

司:給外人做。人家給錢哪。

定:她嫁給您父親以後還做活兒嗎?

司:不做了,就是看孩子做飯,弄這些個家務就夠嗆了,就是做也是給自己的孩子們做。那時候穿衣服穿鞋都得自己做呀,哪兒像現在都買呀。6個孩子,空不了。我從14歲就學這針線活兒。好像到我年輕時做的就都是時興樣兒了,什麽大褂了,褲子了。沒人穿那套褲,那是賣力氣的人穿的,為的是方便,家裏哪兒有做那個的。我倆哥哥都穿大褂呀,都得自個兒裁自個兒做,釘紐襻兒,那兩道縫兒都得縫直了。後來有了侄子我還給做呢,做那小衣裳。我自個兒的衣裳也都是自個兒做,哪兒能去外頭做去?做鞋,跟著街坊姐妹,今兒個出這麽個樣子,明兒個出那麽個樣子,比賽似的。你做得好我還要比你做得好。這大褂都沿邊兒,沿什麽韭菜邊兒,緄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