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貴族的弄權(第6/31頁)

子產料事如神,這次卻算得不怎麽準確。原因很簡單,他大大地低估了楚靈王的野心,以及將這種野心轉換為實際行動的執行力。自從楚靈王即位後,楚國的使者就絡繹不絕地來到新鄭,質問鄭簡公為何不親自到郢都去祝賀,而只是派了一個不重要的臣子去敷衍了事。

在得到了晉國人的首肯後,公元前539年十月,鄭簡公在子產的陪同下來到了楚國。雖然來得晚了一點,楚靈王還是很高興,設宴招待鄭國君臣,並且在宴會上賦了《吉日》一詩。

吉日維戊,既伯既禱。田車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從其群醜。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獸之所同,麀鹿麌麌。漆沮之從,天子之所。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

既張我弓,既挾我矢。發彼小豝,殪此大兕。以禦賓客,且以酌醴。

這是描述周宣王狩獵的一首詩。宴會結束後,子產回到賓館,馬上命人準備打獵的器具。第二天一早,楚靈王果然邀請鄭簡公前往江南的雲夢澤打獵。

雲夢是楚國的大湖。確切地說,是一片星羅棋布的湖泊群,地處今天的江漢平原,以物產豐富而聞名於世,也是楚國人引以為傲的地理標志。鄭簡公在雲夢打獵的情況如何,史料已無記載,只知道他在楚國的逗留時間很長。直到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538年正月,他才提出要回國。可巧許悼公來到郢都朝覲,楚靈王一高興,又將許悼公留下來,帶到雲夢去打獵,還叫鄭簡公“同去,同去”,於是又同去。

南方春暖花開,北方則是春寒料峭。據《春秋》記載,這一年的春天,中原地區多個國家出現了冰雹天氣(大雨雹)。人們普遍產生了一種惴惴不安的心情,仿佛能夠聽到雲夢的戰鼓聲、呐喊聲和楚靈王的狂笑聲漸行漸近了。

果然,春節剛過,楚靈王便派伍舉出使晉國,向晉平公傳達了“求諸侯”的願望:昔日承蒙君侯的恩惠,讓我們在宋國結下了弭兵之盟,說那些跟隨晉國楚國的國家從此要互相朝見兩個大國。由於近年來多災多難,寡人願意討取幾位國君的歡心,您如果四方邊境沒有憂患,那就借您的光向各位諸侯請求會盟吧!話說得很委婉,意思卻很明確:我要組織諸侯會盟,而且要當盟主,希望你同意。

這是公然向弭兵會盟提出的晉楚兩國共同主宰天下的體系挑戰。對於晉平公來說,楚靈王的要求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很想給伍舉一巴掌,讓他清醒清醒。但司馬侯給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意見:“不要輕易說不。楚王正在日益膨脹,上天也許是想滿足他的願望,以增加人們對他的仇視,然後再懲罰他,這是有可能的;或者讓他得個善終,這也是有可能的。天下諸國,只有晉國和楚國得到了上天的幫助,能夠成就霸業,我們就算與之爭鋒,能夠爭得過老天的意願嗎?您還是答應他吧,他怎麽做是他的事,您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修好自己的德,等著看他的下場就行了。如果他能夠將美好的品德作為自己的歸宿,我們都要去侍奉他,何況是諸侯?如果他堅持荒淫暴虐,楚國的老百姓都會拋棄他,憑什麽跟我們爭?”這話有點像哄小孩,說白了,今時不同往日,晉國內憂未除,自身不穩,何以與楚國爭鋒?

晉平公不服氣:“晉國有三條可以無敵於天下的理由:地勢險要;多產良馬;齊、楚兩國多災難。有這三條,難道還要順著楚國的意思,委曲求全?”

司馬侯說:“我倒是覺得,仗著地勢險要和良馬眾多,對別的國家幸災樂禍,簡直是災難。說到地勢險要,四嶽、三塗、陽城、太室、荊山、中南都很險要,但它們的主人換來換去;說到盛產良馬,冀州的北部也是出產良馬的地方,但是從來沒有看到那裏有哪個國家興起。所以說,地勢險要和盛產良馬,並不是一個國家強大不可侵犯的理由。身為國君,應該致力於修德,加強與神和人的溝通,而不是依仗險要的地勢和良馬。他國的災難,就更不是讓自己高興的理由。俗話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當年齊國發生公孫無知之亂,結果導致齊桓公上台,齊國現在還仰仗著他的余蔭;晉國有驪姬之亂,卻得到了晉文公,從此成為天下的盟主;衛國和邢國沒有天災人禍,照樣被敵人滅亡。所以說,別國發生災難,咱們沒什麽好高興的,沒準人家多難興邦呐!如果您仗著那三條理由而不修德政,就等著四處救火吧,還想什麽跟楚國爭鋒?我建議您還是答應楚國的要求。商紂王因為殘暴淫虐而亡國,周文王因為仁慈惠和而得天下,難道只是在於爭奪諸侯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