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餡餅:平定河西

武德二年的夏天,正當王世充在東都稱帝的時候,唐王朝也在西北戰場取得了一場重大勝利——平定了河西李軌。

這場勝利得來全不費工夫。

準確地說,它就像一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李軌於大業十三年在武威起兵後,自稱河西大涼王,雄踞一方,成為隋末的一支主要割據勢力,並與西秦的薛舉共同構成李唐王朝在西北的主要威脅。武德元年八月,李淵遣使聯絡李軌,下詔稱他為“從弟”,與他結盟共同對付薛舉。當年冬天,薛舉父子敗亡,李軌趁機稱帝,並出兵攻陷了張掖、敦煌、西平(今青海樂都縣)、枹罕(今甘肅臨夏市),盡據河西五郡之地。

面對李軌勢力的迅速壯大,李淵決定采取冊封的手段對他進行招撫,遂於武德二年二月任命李軌為涼州總管,封涼王。但在是否接受李唐朝廷冊封的問題上,西涼朝廷卻產生了分歧。李軌本人的看法是:“唐天子,吾之從兄,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爭天下,吾欲去帝號,受其封爵。”可李軌的心腹、時任左仆射的曹珍卻表示反對,他說:“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稱王稱帝者何止一人!李唐稱帝於關中,西涼稱帝於河右,互不相礙,既已立為天子,奈何復自貶黜!”

李軌接受了曹珍的意見,隨後派遣尚書左丞鄧曉出使長安,向李淵遞交國書,上面自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同時表示不接受李淵的冊封。

李淵勃然大怒,當即扣留鄧曉。當時的李淵已經決定以武力平定西涼,可問題是新生的唐王朝仍然要面對許多勁敵,北有劉武周、梁師都,東有王世充、竇建德,南有蕭銑、林士弘、沈法興……在此情況下,李淵根本騰不出手來收拾李軌。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暫時忍耐。

此刻的李淵萬萬沒有想到,短短三個月後,一場勝利就從天而降——兵精糧足的李軌在一夜之間就被平定了。

一切都要從五月初李淵收到的一道奏疏說起。

這道奏疏是一個叫安興貴的朝臣遞上來的,大意是說他的弟弟安修仁在西涼擔任戶部尚書,頗為李軌所器重,他願意利用這層關系前去遊說李軌,對他曉以利害,勸他歸降唐朝。

看完奏疏,李淵不禁啞然失笑。他一度想將其棄置一旁,只是後來轉念一想,不管這個安興貴的設想多麽不現實,可畢竟是一片忠心。大唐剛剛開國,天下尚未平定,對於臣子們這種急於報效朝廷的熱忱當然是只宜鼓勵,不宜打擊的。就算不采納他的建議,起碼也要接見一下,適當鼓勵兩句。所以李淵隨後召見了安興貴,對他說:“李軌擁有強大兵力,又據守險要,南連吐谷渾,北連東突厥,我出動大軍恐怕都不能攻克,就靠你幾句空話,他豈能接受?”

可安興貴卻以一種胸有成竹的口吻說:“我的家族世居涼州(今甘肅中西部),幾代人都享有聲望,得到漢人和夷人的敬畏。我的弟弟安修仁也深受李軌信任,安家子弟在涼朝身居要職者不下十人。我前去遊說,李軌能聽從最好,就算他不接受,我在他身邊下手也比較容易。”

聽他這麽一說,李淵的想法立刻發生了轉變。

他感覺這個安興貴不像是一個誇誇其談的人。既然他如此自信,又無需動用朝廷一兵一卒,那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數日後,安興貴以個人名義回到了家鄉武威(今甘肅武威市),李軌以為他叛唐歸來,大喜過望,當即任命他為左右衛大將軍。

可李軌斷然沒有想到,這個安興貴轉眼就將成為他的掘墓人。

安興貴取得李軌的信任後,找了個左右無人的時機對他發出了試探。安興貴說:“涼國的面積不過千裏,土地貧瘠,百姓窮困。而今唐朝起於太原,奪取函秦(陜西中部),遏制中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為!陛下不如以河西之地歸唐,則東漢竇融之功,必當再現於今日!”

李軌忽然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他,說:“我據有堅固的山河,他們雖然強大,能奈我何?你此前在唐朝為官,莫非是為了報答李唐的知遇之恩,替他們當誘降的說客來了?”

安興貴慌忙伏地謝罪,說:“臣聽說‘富貴不回故鄉,有如錦衣夜行’!而今臣合家子弟皆蒙陛下信任,滿門榮慶,豈敢更懷異志!只是想為陛下獻上一點愚者之慮而已,如何裁決,全在陛下。”

安興貴出宮之後,意識到勸降已經失敗,接下來只有發動兵變了。

當天,安興貴就和弟弟安修仁悄悄溜出了武威城。

安興貴的確沒有跟李淵吹牛,他們安氏家族和他們兄弟倆在涼州的確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短短幾天,他們就拉起了一支胡漢混雜、人數可觀的軍隊,開始攻擊武威。李軌大怒,親自率兵出戰,卻被安氏兄弟打得大敗,只好退回城中堅守。安興貴率部將武威城團團圍困,並繞城呼喊:“大唐朝廷派遣我來誅殺李軌,膽敢助之者,屠滅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