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竇建德的對決

此時的竇建德實際上一刻也不敢耽擱。

因為他很清楚,陷入絕境的王世充隨時可能投降或者覆滅,萬一真的讓李世民占據了洛陽,那麽他坐山觀虎鬥的好處就全部落空了。

竇建德攻占周橋後,即命部將範願鎮守曹州(今山東定陶縣),然後集結孟海公和徐圓朗的所有部眾,馬不停蹄地進抵滑州(今河南滑縣),鄭朝行台仆射韓洪立刻開門迎接。

三月二十一日,竇建德進抵酸棗(今河南延津縣),隨後攻陷唐軍駐守的管州(今河南鄭州市),斬殺唐管州刺史郭士安。其後,竇建德又迅速西進,接連攻克了滎陽(今河南滎陽市)和陽翟(今河南禹州市),大軍水陸並進,用舟師運載糧食,一路溯黃河西上。王世充的弟弟、時任徐州行台的王世辯隨即派遣部將郭士衡率數千人與竇建德會師,兩軍共計十余萬人,對外號稱三十萬。

數日後,竇建德率大軍進至虎牢關,於成臯(今河南滎陽市西北)東面的河岸平原駐紮,開始修築營壘,並派人通知王世充。

竇建德大舉南下,來勢洶洶。李世民緊急召開了一個軍事會議,討論對策。將吏們提出了兩種針鋒相對的意見,雙方的爭論異常激烈。

多數將領表示應該避其鋒芒,可李世勣的副手郭孝恪卻堅決反對。他說:“王世充已經窮途末路,轉眼就要投降,竇建德千裏迢迢地跑來救他,這是天意要讓他們一起滅亡。而今之計,應據虎牢之險,伺機而動,必可破之!”

記室薛收也說:“王世充據守東都,府庫充實,所率領的士兵皆江淮精銳,他們現在唯一致命的弱點是缺乏糧食,所以才會被我們控制,戰既不能戰,守又守不久,已經陷入了困境。而今竇建德親率大軍,集中了他的所有精銳遠來救援,如果我們稍微松懈,使其進抵東都,雙方會師,則河北之糧必將源源不絕運至東都,大戰重開,偃兵無日,統一海內之日更將遙遙無期。如今應當留一部分兵力繼續圍困洛陽,深溝高壘,世充出兵,慎勿與戰;同時由大王親率精銳進據虎牢,秣馬厲兵,以逸待勞,必可克之。竇建德既已潰敗,王世充自然瓦解,不出二十天,便可同擒二人!”

李世民頻頻點頭稱善,他的意見當然是和薛收、郭孝恪等人一致的。可是,以蕭瑀、封德彝、屈突通等人為首的高級文官武將卻一再堅持說:“我軍的士氣和體能已經到達極限,王世充據守堅城,不容易馬上攻克。竇建德大軍席卷而來,銳不可當,我軍將處於腹背受敵之境。如果兩線作戰,實在不是上策,不如暫時退保新安,等待敵軍師老兵疲,我軍伺機再戰。”

這些人發言完畢,把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李世民。

剛才還鬧哄哄的大帳內忽然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寂靜。

李唐王朝的中原之戰就這麽走到了一個最微妙的關頭。

李世民也面臨著他軍事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十字路口。他知道,蕭瑀、屈突通等人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唐軍與王世充已經打了足足八個月,早已疲憊不堪,而且在此前的攻堅戰中又遭遇挫折,士氣已大不如前。而竇建德的夏軍則是以逸待勞,並且挾著新勝的余威。兩相比較,唐軍實在沒有多少取勝的把握。再者說,燕趙自古多豪傑,夏軍的戰鬥力絕對不可小覷,武德二年把李神通率領的河北唐軍打得一敗塗地就是明證。而且這一次竇建德幾乎出動了他的所有精銳,這十幾萬精兵強將是那麽好打發的嗎?這不能不讓唐軍的多數將吏感到巨大的不安和恐慌。

萬一失敗,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聽從大多數將吏的建議——暫時撤兵,伺機再戰。

在當時的情況下,沒有人會認為這麽做是錯的,就算李淵也不會認為李世民這麽做是消極怯戰。因為戰局確實對唐軍不利,而且有這麽多的文武將吏贊成退兵。再說了,避敵鋒芒、暫時退守新安也不等於輸掉了這場戰爭。稍事休整之後,仍然是有希望贏得勝利的。

戰局如此險惡,退兵的理由如此充分,李世民還能堅持己見,一意死戰嗎?

在李世民看來,兩線作戰的風險固然很大,可一旦成功,便可一戰平定河南河北,奠定一統天下的堅實根基,同時為他的軍事生涯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進一步鞏固並提高他在李唐統治集團中的聲望和地位。

這樣的戰果實在是誘人,所以李世民絕對不可能放棄。他最終選擇了這個讓所有人都心驚膽戰的策略——圍洛打援,兩線作戰!

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所有將領,作出了他的總結發言:“王世充連遭重挫,糧食告罄,上下離心,根本無須我軍力攻,穩坐城下便可摘取戰果。竇建德新近攻破孟海公,將驕兵惰,我軍若據虎牢,無異於扼其咽喉。若其冒險爭鋒,我軍取之甚易;若其狐疑不戰,旬月之間,世充自潰。我軍一旦拿下洛陽,士氣自然倍增,一舉兩克,在此一戰!若不速進,讓竇建德攻占虎牢,剛剛歸附的所有城池必將重新淪陷;竇、王兩軍合力,其勢必強,怎麽可能會師老兵疲,讓我軍有機可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