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總 論(第2/2頁)

人志士,日怵目劌心,而思有以移易天下,蓋由於此。然斯時之社會,其體段則既大矣,其情狀則既隱曲而難明矣,而生其間者,利害又相齟齬而不可合,凡所措置,所收之效,悉出於豫期之外,而事變之來,又多不可捉摸,則安得不視社會為無可控制,不能以人力改造,其惟務抑壓一己,以求與之相安,亦固其所。故新室與東漢之間,實為古今一大界。魏、晉以後之釋、老,宋、明兩代之理學,實改造社會之義既湮,人類再求所以自處,而再敗績焉者也。此又其所以若相反而實相類也。讀隋、唐、五代之史者,其義當於此求之。

中國之史,非徒中國一國之史也,東方諸國之盛衰興替,蓋靡不苞焉,即世界大局之變動,亦皆息息相關,真知史事之因果者,必不以斯言為河漢也。此其故何哉?世界各民族,因其所處之境不同,而其開化遂有遲早之異,後起諸族,必資先進之族之牖啟,故先進之國之動息,恒為世界大波浪之源泉焉。先進之國,在東方為中國,在西方則在地中海四圍,此二文明者,與接為構,遂成今日之世界。其與接為構也,一由海而一由陸。泛海者自中國經印度洋以入波斯灣,遵陸者則由蒙古經西域以入東歐。泛海之道,賈客由之,雖物質文明,因之互相灌注,初無與於國家民族之盛衰興替。遵陸之道,則東方之民族,自茲而西侵,西方之民族,亦自茲而東略,往往引起軒然大波焉。東西民族之動息,亦各有其時,月氏、匈奴,皆自東徂西者也,鐵勒、突厥、回紇、沙陀、黠戛斯,則自西徂東者也。黠戛斯雖滅回紇,而未能移居其地,西方東略之力,至斯而頓,而東方之遼、金、元、清繼起焉。遼之起,由其久居塞上,漸染中國之文明,金、元、清則中國之文明,先東北行而啟發句驪,更折西北行以啟發渤海,然後下啟金源,伏流再發為滿洲,余波又衍及蒙古者也。其波瀾亦可謂壯闊矣。五胡亂華之後,隋、唐旋即盛強,而沙陀入據之後,則中國一厄於契丹,再厄於女真,三厄於蒙古,四厄於滿洲,為北族所弱者幾千年,則以鐵勒、突厥等,皆自西來,至東方而其力已衰,而遼、金、元、清則故東方之族類也。東西民族動息之交替,實在唐世,讀隋、唐、五代史者,於此義亦不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