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十四、怒陳辭赴水明心志 感相助贈簪寄深情(第3/3頁)



  周培公一向自視甚高,卻想不到竟因這個疏漏,鬧了個名落孫山、受人恥笑的下場,連氣帶悔,差點病倒了。他不願意再住法華寺。看那和尚、舉子們的白眼,便夾了自己的詩稿,來這兒的湘鄂會館,看能不能找到個熟識的同鄉,結伴同回故裏。

  可是,他實在太餓了。在擠進胡同口時,禁不住那雪白的、噴著香味的豆腐腦的誘惑,不由自主地向攤上多看了幾眼。忽然,一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哎呀,恩公,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周培公擡頭一看,原來是燈節那天在正陽門外被劉一貴欺負的小姑娘:“咳!原來是你啊,怎麽,你是在這裏做生意的?”

  “不,這豆腐腦擔子是我爹爹的。他老人家病了,看病吃藥還要花錢。買賣雖小,也不敢停啊!恩公,你一定還沒有用過早點,來,喝一碗吧。”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動作,手腳麻利地盛了一碗熱豆腐腦,雙手捧著送了過來。

  自從落第以來,周培公每天看到的是冷眼,聽到的是嘲諷,如今一個貧苦的小姑娘,卻給了他這麽真誠的尊重和體貼。他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淚水打濕了眼眶:“不,不,不,姑娘,我如今混到這般境地,怎能……哎!慚愧呀!”

  “哎!這有什麽,人又不是神仙,想幹什麽就一定辦成。看恩公的神氣,今科您失手了,下科再來麽,薛平貴住過寒窯,呂蒙正還要過飯呢,有什麽可慚愧的,快趁熱吃吧,我給你再買兩個燒餅去。”

  一碗熱豆腐腦,兩個燒餅下吐,周培公渾身都是暖烘烘的。偷眼瞧那姑娘時,見她正神態自若地涮洗碗具,便立起身來有點拘束地問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住什麽地方,能告訴我麽。”

  “我叫阿瑣,家就住在胡同北口——您呢?”

  “我叫周培公,眼下窮困潦倒,四處飄零。……”

  話說不下去了。姑娘默默無語地打開錢匣子,把裏邊的十枚銅子兒,全都倒出來,放到桌子上,略一沉吟又拔下頭上的銀簪放在錢上,不好意思地說道;“論恩公心地,神佛定會保佑。我們小戶人家幫不了大忙,這點心意,請恩公收下。

  “不不不!這怎麽成?”

  “恩公您要是嫌棄,我就……”

  周培公全身的血都要沸騰了。上前拿起簪子,又拈起一枚銅錢袖在懷裏,卻把其余的銅錢推還給姑娘:“小大姐,我領情了!以此一簪一錢為證,不死必當厚報!”說著頭也不回去了。

  阿瑣正要叫住周培公,卻見自己的擔子旁走過一個青年書生,和顏悅色地說道:“姑娘,他既然不肯受你的贈,你追上去也沒用,只是我不明白,你們好象並不認識,你為什麽叫他恩公呢?”

  一邊說著,一邊隨手翻起周培公丟在桌上的詩稿來。

  阿瑣含著眼淚,把燈節那天發生在正陽門前的事說了一遍。那青年書生一邊聽,一邊誇贊:“嗯,這年輕人是個正人君子,剛直男兒。這樣吧。他的這本詩槁,我替你追上去還給他。你小本生意,掙錢不易,這個就送給你吧。”說著把一枚似錢非錢的東西放在桌上,轉身走了,阿瑣撿起來一看,原來竟是一枚金瓜子!

  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帝康熙。他趁端陽佳節,帶了九門提督圖海微服出來,查訪京師的民情風俗。離開了阿瑣的小吃擔子,他站在道旁,仔細翻看周培公的詩稿。前面幾頁全是詩詞一類的東西,後面卻畫了一些曲曲彎彎的圖畫,還標著一些符號,不知是什麽?站在康熙身旁的圖海,一眼看見這圖畫,馬上興奮起來,悄悄地在康熙耳邊說:“萬歲,此人不僅會文,而且知兵,這上面畫的是浙鄂川陜的地輿圖。”康熙聽了,更是歡喜:“嗯,此人大才可用,為什麽卻名落孫山呢?回頭,你替他安排一下。”正說間,稿頁之中滑出一張紙來,康熙打開一看,那十分熟悉的筆跡立刻映入眼簾。啊,是伍先生的親筆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