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工人運動(第2/2頁)

原來這個曾二狗,本為河東郡北屈縣庶民,後因匈奴侵擾,被迫流亡臨汾,在縣中采煤為生。是勛擔任河東郡守的時候,偶遇此人,聽他說家鄉壺口山下礦藏豐富,於是便加以資助,派他返回北屈去開了一家大大的(當然是按這年月的規模而論)煤業公司——也是在曾二狗的礦上,是勛發現了璞玉賈衢賈梁道。

正經說起來,這公司不是是勛控股,前期投入包括資金和人力,資金主要來自河東府庫,也有少量是勛自家貼補,第一批人力則為南匈奴所遣返的漢人,挑選其中並無一技之長,甚至連地都不怎麽會種的,直接發去礦上做工了。然而人工挖煤本來就很辛苦,加上這年月也毫無安全生產的概念,曾二狗更把這些官奴當工具用,結果沒幾個月苦力就死得差不多啦。好在那時候是勛已然基本鎮定了南匈奴,擄得大量匈奴生口,便也盡數填進到這個煉獄中去。

煤炭本是一種劃時代的能源,問題這時代挖掘技術低下,配套的加工技術亦不完全,產量低不說,產品的質量也很糟糕。若以煤炭燒火鍛鐵,因為其中含硫量太大,會導致成品堅脆,容易折斷,所以主要用來鍛煉鐵制農具,產量也不可能高;若以煤炭充作燃料取暖,壺口煤礦挖出來的不是無煙煤,煙塵太大,富人不敢多用,窮人仍然用不大起。所以是勛當時開了這家公司,只為解燃眉之急,充實府庫,真想靠煤礦發財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並不在意這家產業,離職的時候就直接將其交付給下任郡守了。此際經過他的治理,匈奴已定,河東粗安,生產力有所發展,煤礦上那點點收入,就沒誰瞧得上眼啦,所以新任郡守也並沒有花什麽力氣去整頓、管理。

只是瞧在是勛的面子上,給了曾二狗一個百石小吏的頭銜,每年額定稅賦,你只要按時按量交上來就成,郡府徹底放手。並且遵從是勛的前例,擄得胡人往往送去礦上,就連牢獄中的苦刑犯也幹脆發去煤礦送死。

曾二狗就此發達起來,還利用是勛的名聲,跟拓跋等部搭上了線,輸出少量煤炭和劣質兵器,換來拓跋部在征服戰爭中所俘獲的別部鮮卑,以及烏丸、匈奴等勞力。沒有了官家的約束,這個黑心煤老板開始肆意胡為,漸成北屈、皮氏等縣一霸,為了追求產量,他更是往死裏用那些苦役——反正人若少了,還能去拓跋部索要嘛。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是勛還在的時候,礦上漢、胡雜半,又有數百郡兵鎮守,沒出什麽大問題。等到了這個時候,漢人都死得差不多啦,偶爾剩下幾個,也都是郡府裏押來的亡命之徒,大量胡人受盡殘酷剝削、壓迫,遂暗中串聯起來,密謀舉事。

曾二狗這家夥雖然心狠手辣,腦筋卻並不十分好使,眼瞧著郡府逐漸將鎮守兵卒調走,他就從周邊各縣招募了一批流氓無賴,組建私人護礦隊。問題這些流氓無賴雖然囂張跋扈,卻只慣於欺壓良善而已,無論勇氣還是勇力,都跟在草原上畜牧、狩獵甚至搶掠為生的胡人完全沒法比。

於是最終胡人們在一個漢人苦役的領導下,一朝舉事,護礦隊頃刻四散。曾二狗算是命大,當時不在壺口山礦場,而正應邀前往附近一家大戶去吃喜酒,倉促聞訊,也不敢回去接老婆孩子了,便即狼狽而逃——其家人皆為叛胡所虐殺。

他一開始逃到皮氏,遣人去探聽礦上消息,還打算奏報河東郡守杜畿,派兵剿殺,結果聽說什麽,那些胡賊挾裹了全礦上的工人北上,所過村落,盡數屠盡,估計是想殺出一條血路來返回草原上去。這就已經不是普通地方上的勞資糾紛啦,而變成了叛亂,曾二狗知道就連郡守也無法庇護自己,只得匆匆潛逃來安邑,求是勛給他做主。

是勛聞報大驚,當場就把桌案上的水杯給掫地上了:“此賊還敢來見吾?!”你什麽意思啊?想把事兒往我身上扯,讓我給你遮風避雨?離開河東的時候我怎麽告誡你來著,不要把工人往死裏用,謹防生亂,你是完全沒往心裏去啊!我不見他,給我用亂棍打將出去!

“且慢。”關靖趕緊伸手攔阻。他對是勛說,這曾二狗是你發掘出來的,也是你推薦給郡府的,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即便他不上門求告,你也終究脫不了幹系啊。好在他比郡縣的奏報提前到來,方便咱們查明白情況,預籌應對之策——這時候怎麽能轟他走呢?趕緊叫進來把事情的始末經過都問個清楚才成啊。

是勛強按胸中怒火,冷哼道:“命其膝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