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邊城孤兒 第1章 十八裏堡

蒼茫天地之間,荒涼原野之上,坐落著一個孤零零的小鎮,小鎮是在古代戍邊城堡的遺址上建起來的,圍墻房屋全用黃土夯成,和大地混成一色,要不是高高飄揚在空中的一面殘破紅旗,距離遠了還真不大醒目。

小鎮名為十八裏堡,意思是距離黑風峽口十八裏遠,從中原過來的商隊出了黑風峽再走十八裏就能到達此地打尖歇馬,因此鎮子上多是些酒館鐵匠鋪之類的買賣行,酒館能為疲憊的旅人提供一碗解乏的烈酒,鐵匠鋪能為經歷了長途跋涉的騾馬更換蹄鐵,當然也出售土造的長刀短匕,在這個紛亂的年代,馬賊橫行、盜匪四起,能保命的唯有自己腰間的家夥而已。

鎮子中心有一根三丈高旗杆,旗杆上掛著一面紅旗,據說還是前朝後漢武帝時期留下的,十年過去了,元朝韃子被趕到了漠北,輝煌一時的大漢朝也灰飛煙滅了,如今卻是大周朝的天下,這面紅旗也早已看不出顏色,但依然高高飄揚在十八裏堡的上空,為西域和中原往來的商隊指引著方向。

鎮民是歷代戍邊士兵和流放囚徒的子孫,在西北住得久了,語言也從五花八門的燕趙湖廣江南口音變成了統一的西北漢話,中原在他們心中成了一個遙遠的回憶,在土生土長的新一代年輕人的心中,中原更加是一個抽象的符號,他們的心中的家園,唯有十八裏堡。

西部幹旱少雨,遍地黃沙,十八裏堡位於峽谷口不遠,一年倒有三百天是刮大風的日子,百十戶人家靠著牧馬放羊,種幾畝耐旱的高粱為生,日子過的貧瘠困苦,但總還能過得下去,比起那些隨時處於馬賊威脅之下的其他堡子來說,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鎮民一共不過百十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夥彼此都很熟悉,唯有鎮外一戶人家獨來獨往,除了大人隔三差五到酒館打一葫蘆燒酒,和掌櫃的閑扯幾句之外,基本上和其他人沒什麽來往。

這家人只有叔侄二人,住在堡北外的土坯房子裏,以牧馬為生,大人四十多歲,黑瘦的男人,沉默寡言,為人和氣,從不拖欠酒錢,孩子大約十四五歲,幹枯瘦小倒像是十一二歲的娃娃,從來不和鎮上的小孩一起玩耍,叔侄倆是十年前從中原流落至此的,來歷不是很清楚,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尋仇的、躲債的多了去了,誰也沒有閑心去管這個。

有一天,鎮上張駝子放羊回來,操著手抱著鞭子正晃晃悠悠走著,忽然看見那戶牧馬人家的院子裏躺著一個人,小孩在旁邊跪著,張駝子趕緊過去一看,原來當叔叔的已經死了,屍身上看不到傷口,興許是得了什麽暴病而亡的。

鎮上的人聽說以後都來圍觀,這年月死個把人實在太平凡了,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可是這孩子的反應卻有些讓人吃驚,死了叔叔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流。

“這孩子興許是傻子。”鎮上人這樣說。

但是酒館掌櫃胡瘸子卻不這麽認為,作為十八裏堡有頭臉有身份的人,他慷慨地伸出了援手,收養了這個又瘦又矮又有些傻子嫌疑的小孩,又號召鎮民湊錢買了口薄皮棺材幫著把大人發送了,當然這孩子家僅有的幾匹馬也歸了胡瘸子所有,“他叔欠了我五兩銀子的酒錢呢。”胡瘸子逢人便說,以此顯示自己這外財來的光明正大,當然鎮民也不稀戳穿他的謊言。

胡瘸子的酒館裏面,掌櫃的正趴在櫃台上撥拉著算盤,耳朵上夾著一支禿筆,他一邊算賬,一邊問話:“叫啥?”

“元封。”

“多大了?”

“十五。”

“會幹活不?”

小孩沒說話,只是輕輕搖頭。

“這麽大孩子不會幹活,真不知道你那個死鬼叔叔怎麽教的,到了我這裏就得學著幹活了,砍柴燒火切肉,要學的多著呢,等雜活幹的讓我滿意了,就讓你升級學跑堂,這裏面的道行可深了,一般人我不教他,今天就說這麽多,那裏有碗剩飯你先吃了,晚上就在牲口棚子裏睡,記得半夜給馬加草。”

剩飯是半碗高粱糊糊,不知道哪個客人吃剩下的,早已凝固成一團,涼的沒法下咽了,元封剛要過去端碗,一直在旁邊收拾桌椅的女孩卻搶先把碗端了起來向灶台走去。

“回來!你作甚?”胡瘸子呵斥道。

女孩指著灶台咿咿呀呀比劃了一番,原來這麽漂亮的女娃娃竟然是個啞巴。

胡瘸子會意,把算盤往櫃台上一頓,道:“灶已經封了,熱碗剩飯就要浪費幾根硬柴,劃不來,就讓他吃涼的,不礙事。”

女孩無奈,只好把碗端回來,元封接了碗開始吃飯,少年顯然是餓極了,三下兩下就把剩飯吃了個幹幹凈凈,可是這點剩飯實在太少,吃完以後少年的肚子依舊咕咕直叫,不過這就不是胡瘸子所關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