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宮闈驚變 第66章 桑田滄海(第2/2頁)

門口忽然傳來強忍抽泣的聲音,漢子回頭一看,是啞姑站在門口,早已淚落滂沱。

漢子嘆口氣,拿出幾個小瓷壺,倒出藥粉敷在傷口上,招呼啞姑過來,兩人幫元封包紮傷口,啞姑哭的像個淚人一般,剛才元封還像個鐵人一般堅強,此時見到啞姑落淚卻撐不住了,眼圈隱約有些紅,只有那漢子神情如故,細致而認真的包紮著。

夏沁心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聰明的女孩已經猜出元封和這家人似乎有些淵源。

傷口處理好了,飯也做好了,香噴噴的肉味彌漫在小院子裏,三個小孩子高興地什麽似的,兩個大點的娃娃興奮地喊著:“喔,能吃白米飯了!”

一張小桌子在大柳樹下支起,啞姑擺上碗筷,將菜肴陸陸續續端上來,漢子拿出泥封的小酒壇子,招呼元封和夏沁心上座。

兩人坐下,望著桌上的菜肴有些發呆,一大盆雞肉,兩條魚,一盤豆腐,一盤青菜,兩碗冒尖的白米飯,幹凈的粗瓷碗碟,毛竹筷子,再看看他們家的土坯房子,三個孩子身上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就能知道這頓飯一定是傾其所有了。

三個孩子都站在一旁傻呆呆的盯著那盆雞肉,分明能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不消問,可憐的孩子恐怕過年也難吃上這樣奢侈的菜肴,而這只雞怕也是他們家唯一的家禽了。

元封和夏沁心沉默不語,漢子尷尬的笑笑,對啞姑喊了一嗓子,啞姑便過來將三個孩子趕到一邊去了。

“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面,見笑了。”漢子道,端起小壇子給元封和夏沁心斟上了酒,又給自己面前兩個小碗倒滿,轉身招呼啞姑:“孩他娘,你也來。”

啞姑紅著臉走過來,兩只手才圍裙上絞著,找了個小板凳坐下。

“這酒不是烈酒,是自家釀的女兒紅,本想等大丫頭出嫁的時候用的,現在老家來人,拿出來喝了也值得。”漢子道。

元封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夏沁心卻已經明白了一些,這漢子是一嘴揚州口音,絕對不可能是元封的老家人,那就只能是那個啞巴女人了,而且看她望向元封的眼神,如此飽含深情,如果不是骨肉至親的話,也是初戀情人級別的。

“那年冬天,胡大叔帶著啞姑流落到我們村,我哥嫂見他父女倆可憐便收留下來,胡大叔凍餓交加,一病不起,來年開春就去了,臨死把啞姑托付給我家,後來哥嫂也走了,就剩下我和啞姑,還有三個孩子相依為命。”

很平淡,很簡單的故事,漢子兩三句話就將啞姑的來歷講清楚了,但是簡單的話語裏包含了無盡的故事,其間的辛酸艱苦,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

命苦的人不喜歡將自己的傷疤展示給別人看,因為他們的生活已經很苦,那些痛苦的回憶過去就讓它過去吧,誰也不想再去回憶。

元封很理解。

元封舉起酒碗:“大哥,謝謝你。”

漢子也舉起碗,啥也不說了,兩個男人碰了碗,一飲而盡。

……

這頓飯,大家吃的都很少,每個人心裏都埋藏著事情,那盤雞肉更是沒人動筷子,這倒是便宜了三個孩子和那只大黃狗,他們吃的歡天喜地,幼稚天真的孩子,又怎麽能理解大人的心事。

天黑了,該睡覺了。

此前大家已經在酒桌上進行了介紹,本地歸揚州府真州縣管轄,漢子叫王懷忠,這個村子叫月塘村,全村人都是當地謝員外家的佃戶。

元封也報了自己的名字,介紹夏沁心的時候比較犯難,只能說是自己的朋友,姓夏。

既然不是媳婦,那就不能在一起睡了,王家的房子實在狹小,只能讓兩個女人和小孩睡在房裏,兩個男人睡在院子裏。

好像是知道元封沒吃飽一樣,臨睡的時候,啞姑塞了一個熱呼呼的東西給他,低頭一看,是個灶台裏烤熟的苞谷。

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個寒風呼嘯的夜晚,十八裏堡胡瘸子馬肉鋪裏,剛剛失去至親的十五歲少年被胡瘸子趕到馬棚裏去睡覺,在草鋪下發現啞姑藏的熱紅薯。

時光荏苒,舊人依然在,但是滄海已經成了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