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 意(第4/6頁)

方才殿中打得天翻地覆,那個神秘的葉歡不知何時,悄然消失不見。

大雨滂沱,驚雷動天。

霹靂一個接著一個劃下,耀亮了金山。巍峨的金山在這驚電之下,沒了白日的秀麗幽絕,反倒有種嶙峋森冷的猙獰之意。

一道人影沿山路急奔,如同猛虎縱躍山川般的矯健剛勁,雖有大雨、寒風、雷電、陡崖,但阻不住他堅毅的步伐。

又是一道電閃。

那人終於止步,立足在一株大樹之下。那人白眉白須,袈裟破爛,手臂上的袈裟有處劃破,袈裟上有點血色,但血跡早被瓢潑的大雨洗淡。

那人正是張定邊。

看了手臂一眼,張定邊眼中突然露出落寞蕭索之意。他敗衛鐵衣,沖出燕勒騎的包圍,幾乎斃了姚廣孝,就算葉雨荷、秋長風都攔他不住,看起來,他雄風依舊,囂張依舊。

可他知道,他老了。

他雄心還在,但他已是近百的老人。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他活到近百,竟然還不認命,還有疑惑。他不服,他真的不服,當年他輸得不服。

紅顏遲暮,英雄末路的心境,誰能體會?

因此他知道有機會再次改寫命運的時候,他忍不住地心動,忍不住地出手。多年的壓抑,一朝噴薄,他雖近百,但還想一試,試試那昔日睥睨天下的第一英雄,是否還能借金龍訣扭轉乾坤!

雷動。

張定邊緩緩扭頭,望向身後暗處,嘴角帶分澀然的笑,“不想老夫多年未出,還能認識你這種人傑。”

電閃。

一人站在滂沱的雨中,臉色蒼白如初,神色從容依舊,那人正是大明錦衣衛——秋長風。

張定邊一陣急行,仍舊沒有甩脫秋長風。他和秋長風交手一招,以他的本事,居然還受了傷!

他雖用袈裟回旋之力崩飛斷刃碎片,終究未能盡數避開。袈裟爛,他的手臂亦被一片碎片劃傷。

秋長風望著張定邊,眼中含義千萬,有敬佩,有感慨,有不解,有決絕。

他敬佩張定邊的武功,他感慨張定邊的執著,他不解張定邊的堅持,可無論如何,上師有令,張定邊謀反,他就要決絕地將張定邊繩之以法,因為他是錦衣衛——代表大明鐵血法紀的錦衣衛!

“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秋長風終於開口道。

張定邊怔了下,根本沒有想到這時候,秋長風竟會說出這句話。他突然笑了,大雨中,笑得滄桑蕭瑟,笑得幾乎流出了眼淚。

雨亦如淚,淚如血。不知許久,張定邊終於止住了笑,望著秋長風道:“還來得及,真的來得及?”

秋長風默然,他明白了張定邊的用意。

張定邊任憑雨水如淚的滑落,喃喃道:“是的,我知道,我若收手,姚廣孝不見得要我死,他可能還會讓我留在金山寺,以顯寬宏大量。我能活下去,再活個一百歲也說不定。”

嘴角帶分哂然的笑,緩緩望向秋長風道:“可那有什麽意義?就如這棵樹一樣,就算活了千年,又有什麽意義?”

他望著身邊的那棵大樹,滿是嘲諷之意。

樹合攏可抱,端是有些年歲,可樹已顯枯相,葉子蕭索幹黃,遠黃得比深秋的林木要快,看起來也近遲暮。

有志不怕年高,無志空活百歲。

活著的意義當然不是看你活了多少歲,而是看你做了什麽。人的一生,只要有片刻的燦爛,為人銘記,千古流芳,遠比那腐朽渾噩地過了多年要有意義。

秋長風忍不住嘆息道:“你可知,金龍訣若出,這天下又會大亂。百姓日苦,試問你於心何忍?”

張定邊淡淡道:“天下遲早會亂,朝代更叠亦是在所難免。該死的就死,該改的就改,此乃天道循環罷了。既然當年朱元璋可以改變命運,為何老夫就不能?”

秋長風目光一冷,“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樂,你此舉不是天道,而是逆天行事。”

張定邊撫摸著樹幹,樹幹上有道傷疤,就如他臉上的傷疤般,滿是斑駁滄桑,“順天、逆天,不過是迂夫之見罷了,歷來都是成王敗寇,老夫若能成事,後人只會說大明是叔搶侄位,暴戾殘逆,腐朽該亡,老夫順天行事,你說對也不對?”

秋長風嘆口氣道:“看來你要一意孤行了?”

張定邊還在摸著那大樹的傷疤,那傷疤有兩尺之長,不知是因何留下。他看著大樹,哂然道:“老夫一意孤行,看來你要替天行道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他一拳捶在大樹之上,砰的聲響,目光中陡然有光芒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