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亮 刃

秋長風頓了許久,那風冷了,雨卻柔了。絲絲細雨澆在一醒一夢的二人身上,如織秋愁。

他當然早認識葉雨荷,不是在慶壽寺的時候才見面,而是早在十數年前就相識——相識在秦淮河畔。

這段相識,葉雨荷想必已經忘卻,可他十數年中,沒有一日不記在心頭。

他見到葉雨荷的時候,不知用多大的決心才抑制住相認的沖動,他不和葉雨荷相認,是不想,亦是不能。

可這不意味他心中沒有葉雨荷,心中是否有一個人,絕不是只在口上掛著。但他就算關切葉雨荷的安危,如何能放棄事關蒼生的金龍訣?

秋長風前所未有的為難,可就在他難以抉擇之際,陡然身軀微震,扭頭望向金山寺大殿的方向。那裏有一縷紫焰沖上了天空,雖在雨夜中,還是絢爛明顯。

紫焰形成雲騎之狀,空中帶分錚錚緊迫。秋長風立即認出,那是燕勒騎最緊急的求救信號。

上師有險?

念頭一閃而過,秋長風再不猶豫,立即將葉雨荷負在背後,向金山寺的大殿沖去。這條路和追擊張定邊的方向南轅北轍,但他義無反顧。

比起上師的安危來說,金龍訣似乎也暫時可放在一旁,這是他給自己的解釋。但他卻不願意去想內心深處的一個念頭,比起葉雨荷的安危,他的性命也是暫時可放在一邊的。

很多事情,葉雨荷不知道,但他明了。

盞茶的工夫,秋長風就沖到了金山寺的主殿前,和張定邊一戰,雖是過招無多,但可說勞心勞力,遠比酣戰幾百回合還要費力,他那時早就疲憊不堪,只憑鐵般的意志才能堅持下去。可奔行到金山寺主殿的時候,他體力又恢復到八成。

他還要留著力氣,留著力氣作戰,他早嗅到危機更濃,殺機更深。這金山雨夜,看起來還是步步驚魂。

燕勒騎求援,秋長風雖心急,但他並沒有如旁人遇到求救時,到了寺前,就急沖沖地撞進大殿,如果那樣的話,七年前,他就死了。

姚廣孝說得不錯,他和衛鐵衣最大的區別是,他想得雖多,但這時候絕不會想責任擔當,只是想著盡心盡力地擊潰敵手。

本來他們的大敵只有前朝叛逆張定邊一人,可張定邊去尋金龍訣,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姚廣孝的身上。

那金山怎麽還會有敵人,敵人是誰,所為何來?

秋長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站在殿外,身上早就被雨水澆得通透。涼涼的雨落在身上,被寒風吹過,很是寒冷,可秋長風心更冷。

雷聲漸隱,大殿內青燈黯燃,有雨聲、風聲……卻沒有了鐘聲、梵唱,也沒有人聲。

大殿中,屍體狼藉,慘不忍睹。

死的盡是燕勒騎的人手。

那本來莊嚴肅穆的佛殿,看起來竟如修羅地獄一般。

秋長風只感覺一股寒意沖上脊背,他雖感覺事態緊迫,但根本沒有想到,衛鐵衣的燕勒鐵騎,居然全軍盡沒。

誰是兇手,下手恁得毒辣,不留余地?

秋長風背著葉雨荷,緩步走進大殿中,雙拳緊握。他目光流轉,從殿中的屍體中閃過,心思飛轉,他並沒有看到雲夢公主和姚廣孝的屍體……

他震驚憤怒的內心還有分僥幸,燕勒騎全軍覆沒固然讓人驚心,但姚廣孝和雲夢公主還有一線生機……

慘案發生的時候,秋長風並不在殿中,只是憑看到的一切判斷,因此還有分僥幸的心理。可他當初若是在當場的話,只怕一顆心早就沉在谷底。

姚廣孝死了,可屍體不在,這其中莫非有著什麽玄機?

秋長風沒有想到這點,目光卻落在一具屍體上。那屍體就匍匐在殿中燃香的銅鼎旁,煙飄緲緲,人卻早逝。

看那裝束,死的那人竟是衛鐵衣!

衛鐵衣竟也死在此役,秋長風心中震顫,緩步走過去,目光閃爍。衛鐵衣臉向地面,衣上染血,一只手還在緊緊地握著斷刀。

刀已斷,可見當初廝殺的慘烈。來的究竟是哪些高手,就算衛鐵衣都難以幸免?

如果所有人都死在這裏,那方才釋放求援信號的是誰?

難道說敵人如此兇猛,只在盞茶的工夫,連放信號之人都已擊殺?

秋長風想到這裏,將葉雨荷放在殿中的香鼎旁,伸手去扳動衛鐵衣的屍體,想看看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屍體一翻,面容露出之際,秋長風目光一冷。

就在這時,一道刀光飛出,直如飛瀑耀日,刹那間,就到了秋長風的喉前。

好毒辣的一刀。

刀是衛鐵衣的斷刀,可那屍體,並非是衛鐵衣的。有人刻意換了衛鐵衣的衣服,裝死等在這裏,就算準秋長風會來查看。他們不但要將燕勒騎盡數誅殺,還要將秋長風斬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