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河令第三十四章 長歌(第2/9頁)

夏軍實在太多、太過厚重。

那洶湧的騎兵,仿佛永無止歇。

王珪回頭望過去,見到身邊已剩下不到半數的兵馬,每人臉上均已露出疲憊之意。無人不傷,無人不傷痕累累。

王珪馬槊已折,換了鐵鐧,望著胯下的馬兒都口吐白沫,聽著東山那面的殺聲,心如刀絞。

他終於緩緩的舉起了鐵鐧,啞聲道:“殺!”

身後靜悄悄的並沒有聲息,王珪霍然回頭,見到了眾人臉上的猶豫。

為何不攻?王珪想問,突然發現手掌鉆心的痛,低頭望去,才發現鐵鐧已彎,手掌破裂。他雖有勇氣再戰,但一雙手已難承受如此的鏖戰。

“王將軍……不行了。”有兵士膽怯道:“敵軍太厚了,我們根本沖不過去。我們何必……”見王珪望過來,那兵士懦弱無言。

目光從那兵士臉上掠過去,王珪望在余眾的臉上。所有人都有了遲疑、畏懼和疲憊。

王珪下馬!

眾人均舒了口氣,夏軍雖厚,但均在東山,並沒有對他們形成合圍之勢。王珪若回返羊牧隆城,眾人還有活命的機會。王珪也是人,王珪也會累……

王珪跪了下來,沒有向兵士跪倒,只向東方而跪。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王珪何意?

那面的夏軍,也緩了攻勢,默默地看著對面的宋軍。這十數次的沖殺,讓他們也是心驚疲憊。他們並沒想到,宋軍中除了狄青外,還有如此剛烈勇猛的將領。

東方有夏軍,但更遠的東方卻是汴京。

王珪向東方三拜,喃喃道:“臣得聖上厚恩,才能有如今之榮耀。今日臣非負國,實則力不能也……”眾兵將垂頭,幾欲落淚,只以為王珪也放棄了進攻的打算。王珪挺起腰身,嘴角反倒露出絲笑容,“臣不敢求旁人赴死,只能獨死報國!”

他突然想起了當年在永定陵之時,夜月飛天曾說過一句,“夜月飛天不才,只求和你葉知秋一戰。”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過是重演反復。

千古艱難唯一死。

他王珪已不怕死,還怕什麽?他只求一戰——堂堂正正的一戰。

或許別人不解,或許別人不從,或許太多或許……但他王珪明白自己做什麽,這已足夠。

翻身上馬,再不多言,王珪策馬向夏軍沖去。宋軍呆滯,喊道:“王將軍!”

夏軍也呆住,軍陣中並無長箭射出。

王珪孤膽單鐧,匹馬雙拳,就那麽到了夏軍陣前。夏軍中一人呼喝而出,手持長槍,挺槍就刺。

疆場的事情,就要用血氣來解決。

黨項人好武,不甘示弱。宋軍有孤膽將領,黨項人中,更有好戰之人。其余夏軍見有人迎戰,並不上前圍攻,反倒勒馬不前。

那人長槍如電,一槍就刺在了王珪的右肩。長槍入肉,鮮血飆出,甚至可聽到鐵槍和骨頭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王珪根本不閃,竟憑右臂夾住長槍,左手鞭起,重重擊在那人的頭蓋之上。

“啪”的一聲響,夏軍來襲那人腦漿迸裂,死屍落地,夏軍大呼。

馬兒悲嘶,栽落塵埃。那馬兒征戰了許久,已捱不住如斯惡鬥,竟先斃命。王珪飛身而起,已騎在來敵的馬上,催馬再行。頃刻又有夏軍持槍刺來,王珪如出一轍,以傷臂挨槍,鐵鐧舞動,又殺一人。

夏軍驚悚,一時間被王珪的彪悍所驚,有人退,有人上,長槍亂刺。

片刻之後,王珪已中三槍,那鐵鐧已成紅色,陽光一耀,殺氣凝冰。又有六七個夏軍被王珪活生生的打死。王珪嘶聲高喝,舞鞭再殺,這次號角吹起,蒼涼淒然。

“嘩啦”聲中,夏軍已閃出一條道路。

遠處的宋軍望見,幾乎難以相信眼睛,方才數千宋軍撕不開夏軍的防線,王珪竟憑一己之力打通了前方的道路?

王珪心中詫異,才待催馬,只見到空中黑氣一閃,眼前血紅,驀地身形一凝。

夏軍沉寂,宋軍悲呼,只見王珪眼中插著一箭,透出了後腦,爆出了一蓬血霧。

王珪卻再也聽不到什麽,只看了世間最後的一眼,然後就那麽緩緩地摔了下去。他最後一眼,見到路的盡頭,並非他執意要救的宋軍,那裏只立著一人一騎……

馬上那人黑冠白衣,手擎長弓,神色蕭索,卻有號令天下的睥睨之氣。弓是軒轅弓,弓弦如琴弦般的震顫,激蕩著所有人的心弦……

那人當然就是元昊!

元昊出箭,用的是黑羽鐵箭,在王珪沖出的那一刻,一箭射殺了王珪!

“可恨我不是狄青。”王珪想到這裏的時候,再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