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十一 寅年寅時(第3/4頁)

忠近不解地看著父親。他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不明。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勸說父親,父親很可能會說:“你們先把我殺了。”

“那麽……無論如何,您都決不投靠織田?”

“至少為父還沒閉眼時不行。可是忠近,你要是以為不投靠織田,便會馬上和織田發生戰爭,就太幼稚了。”

“可是尾張派來的使者內藤勝助說,我們若不應承,他們便馬上兵戎相見。”

忠政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忠近和信元都還年輕,很容易上對方的當。“忠近啊,那只是一種策略。”

“哦?”

“我們不投靠尾張,也並沒說要和岡崎結盟。我有病在身,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織田信秀不會愚蠢到把我們推到敵人那邊去,你明白嗎?”

“這……這……”

“不管怎麽說,你跟信元明確說出我的想法。是殺掉父親,還是追隨尾張或者駿府,二者只能選擇其一。至於作何選擇,由下野守自己決斷吧。明白了嗎?要是明白了,就下去吧。為父想單獨歇息片刻。”

忠近沉吟,並未立即退下。忠政猜得沒錯,他正是奉其兄下野守信元之命,前來說服父親的。但是,父親似乎至今還相信,不必投靠織田,也有解脫之方。

忠政仰臥在褥子上,雙眼微閉,表情平靜,似乎把該說的都已說完了。

忠近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自從父親染疾之後,心也變得軟弱了。以前父親並不如此。”

這是信元的看法,忠近卻不以為然。父親的心一點也不軟弱,而是變得更加強硬和固執了。他竟然說,如要投靠織田,就先把他殺掉,還有比這更強硬的言辭嗎?如果把這些話原原本本告訴信元,信元說不定真的會把……會把父親殺掉。“為了族人和將士,不允許一個老人如此任性。必須不徇私情……”這種想象讓忠近難以忍受。到底該怎樣說才能改變父親的想法呢?忠近不想離去,仍舊坐在那裏。

“忠近……你還在啊?”忠政微微睜開雙眼。“好像有誰急匆匆跑來了。”

忠近側耳細聽,果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腳步聲……”

忠政看著遠方,道,“是土方縫殿助。會是什麽事呢,如此匆忙?”

忠政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了寵臣縫殿助的喊聲:“主公!主公!”

他隔著中庭,一邊大喊,一邊跑將過來,似想遠遠地吵醒忠政。“主公!主公!岡崎的小姐派來了使者,小姐生下一位公子。主公!是公子啊!生了一位公子!”

忠政的眼睛開始放光:“忠近,扶我起來。”

“足。”忠近慌忙扶起父親,與此同時,隔扇被打開了。

“主公。”興奮異常的縫殿助一屁股坐在了門外,嘿嘿發笑。

“哦,是男孩嗎?”

“是,是一位公子……”

“哦,好啊,生了男兒!”

“而且,不是普通的男兒。”

“什麽,不是普通的?難道是個……”

曾經做過忠政侍童的寵臣縫殿助動了動身子,擺手道:“主公莫急。聽在下慢慢道來……”

他起身到忠政身邊,道:“今晨寅時出生。”不等人插話,他繼續道:“聽說岡崎的家臣為之歡欣鼓舞,因為岡崎的嫡子誕生於寅年寅時。”

“哦,寅年寅時。”

“為了給嬰兒沐浴,岡崎特意準備了酒谷井裏的水,但正要去取時,松平村竟然送來了六所明神的神井之水……”

“哦。”

“由此可見,大家多麽期待這位公子的出生啊。臍帶是酒井雅樂助斬斷的,石川安藝守為孩子拉弓。廣忠大人也非常高興,特意跑到娩室外,想聽一聽孩子的第一聲啼哭。”縫殿助和忠政的眼圈都開始濕潤。只有忠近仍舊正襟危坐。

“啊……這……是誰前來報信?”

“百合。百合奉小姐之命……對了主公,還有一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祥瑞之兆。”

“什麽,快說!別讓我著急。”

“此事嘛……”縫殿助敞開胸,將一雙結實的大手放在膝蓋上,再次嘿嘿笑了起來。“主公,您可知鳳來寺?”

“怎會不知?我亦曾送去過請願文,祈求神佛能夠賜我一個男兒。”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小姐也去祈過願。在生產的那天晚上,據說是百合前去替小姐祈福。不知何時,縫殿助已經坐到忠政枕邊,擡頭盯著他。似乎只有這個寵臣能夠明白忠政心中所想。”

看到縫殿助比自己還高興的樣子,忠政既著急又高興:“百合在鳳來寺聽到孩子順利降生的消息,便馬上趕到了刈谷,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