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九 罪狀十二條(第3/5頁)

“第五條……”忠次用手輕輕地擦了一下眼睛,廳內其實並不太熱,而且時時有些許涼風吹進來,可是,忠次的背上早已大汗淋漓,“由於德姬生的是女兒,少主極為不快,為了要一個男孩,他竟然又納了妾,還對德姬百般折磨……”

“後來呢?”

“少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侍從向少主進諫,結果,少主大怒,把侍從當場殺死,這還不夠,人死之後,他還用刀把小侍從的嘴巴搗得稀爛……”

“下來的罪狀呢?”

“那就是關於築山夫人的事了。其中一條是,暗地裏給勝賴送密信,與勝賴裏應外合,企圖滅掉德川和織田兩家。”

“好了!”家康再也聽不下去,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忠次,“也就是說,築山企圖謀反?”

“是……是。”

“織田大人是怎麽說的?他是說信康要謀反呢,還是說此事和信康沒有關系?”越往下問,家康越生氣。信長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無論如何,結局都將是悲慘的。今天的信長已經搖身一變,從一個不得不看三河人臉色行事的尾張美濃之主,成了一個要統治萬民、以天下為己任的掌權者了,他的行事方式已經改變。

如果以一個“天下人”的眼光來看,岡崎的三郎信康,無論是性格、血統、行事,還是頭腦和能力,都不討人喜歡。信康在勇武上不及勝賴,身上還流著視織田為仇敵的今川家的血液,且行為粗暴,得不到重臣和領民的擁戴。

這樣的一個信康,萬一和父親不和,而與武田勝賴勾結到一起,那麽,三河以東的海道就會局勢大亂,難以收拾。權衡再三,只能讓信康自殺。信長一定是這樣考慮的。話一旦說出來,就不再收回,這就是信長的性格。

“信長大人說,三郎和夫人的謀反無關。可一旦夫人哭著逼他,恐被煽動。萬一出了事,就會使主公功虧一簣。所以,他就不再顧慮,讓少主切腹……”

“他說他不再顧慮……”

“是。”

“唉!三郎本應是信長的好女婿,可是……”家康黯然失色。此前一直閉著眼睛聽他們談話的作左向前一步:“主公,怎麽辦?難道就這麽老老實實地服從命令嗎?”

“不服從又能怎樣?”

“決一死戰,若不如此,少主性命難保啊。”

“不急,作左,且等等看。”家康阻止了作左,又沉思起來。

忠世和忠次二人依然垂著肩膀,無精打采。這更加劇了在座人的怒氣。甚至有人提出了令人窒息的質問:“忠次,你是怎樣為少主辯解的?”

“那都是事實,我也不能無理取鬧啊。”

“豈有此理!那你就不能保持沉默嗎?何況,你也可以一問三不知呀。這難道是大丈夫所為?”

“還可以先把別人所說默默地記在心裏,再回來報告不就行了?不像個重臣,像個小卒也可啊。沒想到堂堂兩個七尺男兒,這麽窩窩囊囊地回來,真丟人!”廳內一時群情激奮,最後,忠次再也不敢開口了。

家康仍然抓著扶幾的一頭,一動不動。周圍逐漸暗了下來。夜幕降臨,風也止了,遠處傳來潮起潮落的聲音。

“主公,夫人的事暫且不提,只說少主,如果不動武,那就來文的,請您趕緊派使者。如果沒有合適的人選,作左願意前往。信長公不是說過,謀反和少主無關嗎,這樣一來,他也許會看看我們的反應。”

但是,家康可不這麽想。“信長從岐阜搬到安土新城的時候,不是赤手空拳去的嗎?”

“赤手空拳又怎樣。說不定他們也已預料到我們會強力出擊,而且三郎又是他的女婿。”

“不,你錯了。”家康緩緩地搖了搖頭,“赤手空拳搬進了新城,可見他的決心。今後,他就更以天下人的身份行事,已經不再是小國的大名了。他這是在心裏起誓,赤手空拳的意義重大。在信長的眼中,三郎是使他心神不寧之人……這個不肖之子!”

“這麽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長子就這樣被他人的陰謀……”

“先等等,讓我……”家康像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道,“忠次、忠世,下去歇息吧。今晚我要仔細想想。”

“是。”

“唉,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您這麽說,是……”

“此前一直考慮著的事情,今天我又想了一遍。今天還在想,和信康,和剛出生的嬰兒,和我的四個兒子一起看一場能劇……現在想來,已是不能了,一個兒子已被閻羅纏身了。”

“……”

“就這樣吧。到底該怎麽辦,我會在晚上考慮。你們不要再對信長公說三道四。說不定,信長公也在心裏哭泣呢。我能明白,他大概在想,即使是自己心疼的女婿,為了大局,也要毫不留情。而且,先消除後顧之憂,然後再全力去平定中國地區。在我作決定之前,大家決不可輕舉妄動。等我想好之後,再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