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二十一 安土之會(第4/5頁)

“且等。”光秀臉色蒼白,制止了對方,“戰爭,不是僅憑出身能打贏的。現在羽柴正在急攻高松城,眼看就要攻陷。所以,齊心擁護羽柴,服從其指揮,方是上策。”

事實上,光秀自己的憤怒遠遠超過了家臣們,他連滿頭的大汗都來不及擦拭。“雖然我的名字排在池田、堀久等人之後,可是,發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古語雲:君雖不君,臣須為臣。所以,我們應立刻返回領地,服從右府大人的命令,在戰場上立功,來展示我們的風骨。”

“可是,毫無理由就免掉您接待的差使,您就不覺懊惱?”

“那是另外一回事,右府大人是我們的主人。”

“那麽……”傳五郎又向前膝行一步,“您當著滿座眾人,被森蘭丸痛打……至今還瘸著腿走路,您以為我們不知?”

光秀聽了一怔,遂又笑了。“大家誤會了。腿痛是因我自己感到沮喪,下樓之時一腳踩空摔的。對了,不能讓使者久等,我得去大廳給文書蓋章。”光秀起身走了出去,左馬助跟在其後,恨得咬牙切齒。

廳裏,使者青山與總早就坐立不安,等得不耐煩了。

“讓您久等了。”光秀坐下來,故意避開與總那鷹一樣的眼睛,展開放在台子上的回執,蓋了印章,“右府大人的意思,我已明白,馬上就去執行。”

“日向守,這次的接待,你費了不少心,大人也多次對我們說起。交接一事實在是由於戰事緊急,所以,日向守趕緊回去準備一下才是。”

這時,光秀才意識到自己已氣憤至極。他明白青山與總是出於好意才多說了幾句,正是這種同情,反而使得他積蓄已久的憤怒如火山般爆發。“這是你的話,還是大人的話?”

“日向守說到哪裏去了。是我常常聽到大人說起,當然是我的話了。”

“你已經沒事了罷,因突然要交接公務,身心繁忙,沒空陪你了。”

青山與總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那麽,我告辭了。”說著,他把回執揣在懷裏,怏怏地走了。

左馬助送使者回來,只見光秀靜靜坐在那裏,望著搖曳的燈火發愣。雖已下定決心,為了整個家族,就是天大的恥辱也能忍耐,可是,不知怎的,光秀只覺得全身的熱血汩汩流動,怎麽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其實,此刻光秀已經暗下決心,是他從未生出過的心思。他的內心已是極端痛苦。正在這時,又收到一條惡訊。他的屬下被此事激怒,將殘羹剩飯和魚肉,甚至鍋灶都扔到河溝裏去了。

“把殘羹剩飯全都倒在了河溝裏?”聽到急匆匆趕來、眉毛倒豎的並河小八郎這麽一說,光秀頓感天昏地暗。即使自己能夠忍耐主君,他的屬下卻做不到。唉……光秀絕望了。

時值五月,剩飯剩湯與生魚生肉之類若是全部倒在河溝裏,到明天下午,安土城定會變得臭氣熏天。這不僅是對家康的失禮,而且如同直接往右大臣信長臉上抹黑。性急的信長一定會催馬奔來,勃然大怒。

如是在白天,還可以找一些借口,找人打撈幹凈,可已是晚上了,如果再派人下河溝去打撈,勢必驚擾了河溝附近的賓客,光秀已是連想都不敢想——難道我的命就要葬送在這裏?

光秀只點了一盞燈,把房間四面的窗戶全都打開。他心事重重,甚至希望有人來刺殺自己。重臣們聽說此事,有一半的人跑到河溝去看,但事到如今,已經無力回天了。

正在這時,又來了使者,仍然是青山與總。光秀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此時他只想切腹自殺,為失職向信長和家康謝罪,希望信長能立自己的兒子十兵衛光慶為繼承人。可是,如果信長又因此憎恨起十兵衛光慶來……

光秀進到廳內,卻見青山與總滿面春風。“恭喜你啊,日向守。這次主公又賞賜出雲、石見二國給閣下了,恭喜恭喜。”說著,他把文書放在了香案上。

“哎!你說什麽,青山上使?”

“主公賞賜你出雲、石見二國,這樣,整個山陰道已經盡在你的掌控之下了。”

“真是天降洪福……”光秀恭敬地施了一禮。眨眼間,讓兒子繼承家業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拜領兩國當然是一件幸事,可是,恐怕不久就要收回自己的舊領丹波和近江了。這些光秀在很久以前就已預料到。

“你明白了吧。主公這次可真是少有的體貼啊,一直惦記著日向守更替差使的事。趕緊返回領國,淮備出征的事吧。”

“多謝大人厚意。”

青山與總站了起來,這次光秀親自送他到大門外。看著與總的身影消失在府邸之外,一瞬間,光秀的身子不禁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悄悄地察看了一下四周。明天下午,安土將會變成一座腐臭之城。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待在這裏了。立子的希望也破滅了,信長定是萬分痛恨他,若還想活下去,恐只有一條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