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長河落日 二十七 末巡關東(第3/5頁)

“人們要是以這種心態來調教後人,便能培養出有德之人。若不付諸努力,便對兒女分出好壞賢愚,必會受到神佛懲罰。”若人人都認為理當將家業傳給最賢明的兒子,父母也會迷茫:誰為最賢?重臣自然也各有主張。自古以來,家事爭鬥皆是圍繞著嗣子問題展開。若不為家督之立定下一個規矩,騷動便會萌芽,無限擴展,就難保天下太平。只要長子非天生愚鈍,就當繼立家業,方符合天意。

柳生宗矩認為,竹千代能繼承大業,並非乳母阿福之功,而是家康公經過深思熟慮,為後代定下的規矩起了作用。柳生宗矩後來才知,在家康公住進江戶城當晚,阿江與夫人偏愛的國松丸和竹千代同來向家康問安。當二人同時坐在上席向家康請安時,家康默默把國松丸從上座抱了下來,道:“此非阿國該坐的地方。國松丸乃是竹千代的家臣。”

家康此來江戶,此前爭論不休的嗣子問題輕而易舉得到了解決。家康說要到三代將軍竹千代處做客,阿江與夫人不必說,重臣也只有依從。第一日夜,家康和竹千代一起住在西苑。第二日,他在本城正式見過秀忠,然後見了在江戶的諸大名。

“恐是因為老年人不自量力,我竟還喜歡田獵。”他一邊若無其事說著,一邊給大名分了狩獵場。這既像是邀請,又像是命令,但目的只有一個,便是顯示關東守衛堅不可摧,為鞏同太平進行無言的示威。

十四日午前,宗矩被叫到西苑。此時,家康和竹千代在一起,告訴竹千代,柳生宗矩日後便是他的老師。三人便在一處用飯。

宗矩意外發現家康神色甚是疲憊,心中大不忍。他覺得,大禦所必須靜養兩三日,否則,此去獵場很可能出意外。

家康似也感覺到了,道:“這樣和竹千代在一處,還是首次,故,我決定把狩獵日子延後幾日,聽增上寺的上人講些凈土宗的佛法。”

宗矩也想聽聽上人講佛法,可借機觀察一下日後負責調教的竹千代。後來他才知,凈土宗的佛法問答,乃是要教給竹千代對百姓的慈悲之心,這和兵法有所區別。將軍為武士統領,勇武為表,慈悲在內。若把表面修養和內在修為混淆,必令少年感到迷惑。

宗矩要離開時,家康留住他,道:“不管多苦,竹千代這孩於都會努力。你能不能讓一步,答應出仕?”

“出仕?”

“令尊曾自稱但馬守,但不知道是否有過正式任命。你願真正繼承但馬守之職否?”

宗矩不語。他若讓步,便意味著失去作為將軍幕賓的自豪,變成德川家臣。

家康見宗矩默不作答,遂轉移了話題:“好了好了,你不用急著回答。但是,作為竹千代的老師,少不了要和大名打交道,因此有個名號為宜。”

佛法問答後,十九日,家康會見了從足利書院來到江戶的禪珠;二十一日,出發田獵。

亂世之人,賤生賤死。百姓若立戰功,即可光耀門庭;武士戰死沙場,是為榮耀;雖已戰敗,國滅家亡,能切腹自殺,亦為無上風光,故,當世男子能年過四旬,已是大不易。善感之人常稱“人生五十年”即為高壽。年已七十有四的德川家康公,簡直有如聖人。

柳生宗矩奉了將軍秀忠密令,負責保護家康,但他時時被家康吸引,甚至忘記自己的職責,直嘆這個老人為何有這般驚人的智慧?

第一只,他們在戶出和巖淵渡口狩獵。荒川流經此地,有好幾個渡口,天生是個好獵場,也形成了天然的要塞,可防止北方兵馬入侵。

人人提心吊膽看著老鷹從頭上飛過。即便在這種時候,家康雙目亦未緊緊盯著天空。他讓人仔細將河道深淺和地形變化繪成圖紙。

“要記住哪裏有什麽獵物,這樣才有趣。”家康佯裝糊塗,小聲嘀咕,逢見寺院使去小坐片刻。他們去了位於河口、被人稱為川口寺的善光寺,也去了蕨地以西八裏的笹目鄉的地方守護神社,以及美女木八幡神社。另有多福院、開禪寺,以及妙顯寺等,只要看見能成為陣地的寺院,家康便賜一些領地。

家康若非如此細心,只怕無法讓戰事從世間消失。他對太平真是太執著了!但在結束戶田狩獵前往川越,在城南小仙波的喜多院落腳之時,發生的一事,讓宗矩對作為用兵之人的家康公,佩服得五體投地。喜多院被稱為星野山無量壽寺,乃天台宗古刹。與家康關系甚密的南光坊天海便是此處的住持。家康一到,天海忙著出來相迎。

到了喜多院,家康吩咐從人在寺院用飯,然後和天海進了方丈窒。若非天海叫宗矩一起過去,宗矩怕此生也想象不出他們二人說了何事。此為元和元年十月,宗矩永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