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卷【亂世豪雄篇】第3章.狂風暴雨 第16節

徐榮沉默良久,然後他擡頭看著朱俊,慢慢說道:“大人,從去年四月我們攻占洛陽到現在,發生了許多事。到現在為止,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願意西上討董勤王?現在甚至沒有人願意幫助我們討董勤王,這一點,大人也看不出來?”

徐榮神情略顯悲憤,有些激動地繼續說道:“洛陽打下來了,長公主和朝廷就應該遷回京都,各地州郡也應該上繳賦稅。但就這麽點天經地義的小事,大臣們竟然一談半年,毫無結果,這也是我大漢的臣子?這也是我大漢的忠臣?這也是有心要拯救社稷?”

“大人看看你頭上的白發,看看你不到半年就已經花白的胡須。”徐榮痛心疾首,“大人再看看袁紹,看看袁術,看看劉表,看看周乾,看看他們都幹了什麽?即使是徐州刺史陶謙,願意出兵出錢幫助你討董勤王,但他給了你多少兵?給了你多少錢糧?現在在關西和董卓打仗的是誰?除了大將軍和我們北疆軍,你還看到誰在為拯救社稷奮戰?”

“社稷危亡之際,這些人不思忠君報國,反而變本加厲地摧殘大漢。這些人已經不是我大漢的臣子,而是我大漢的叛逆,人人得誅之。”

朱俊想起風雨飄零搖搖欲墜的大漢,想起餓殍遍野日夜悲號的百姓,不禁痛苦不堪,淚水悄悄潤濕了眼眶。

張溫、盧植等人已經說服了長公主,定下了中興社稷之策,對各地州郡也有了非常明確的態度。凡不尊奉長公主和朝廷的,即為大漢叛逆。大將軍奉旨攻打冀州,只是平叛的開始,更大的風暴將很快席卷大漢山河。血腥的殺伐將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無數的生靈將要在這場浩劫中化為灰燼。沒有人知道,這場浩劫之後,誰能生存,誰能獲得勝利,誰能笑到最後。這是一場自我毀滅的災難。

唯一能力挽狂瀾的就是天子。只要能救出天子,重建天子的無上權威,大漢就能迅速穩定,戰火就能迅速平息,百姓就能重新過上安寧的日子。

朱俊極力向長公主和朝廷呈述自己的觀點,但盧植在給他的回書中,毫不客氣地指責了他。盧植質問朱俊,天子救出來了,一切恢復原狀了,那麽,奸閹會不會重新出現於朝堂?外戚專權又如何禁止?如果奸閹和外戚之禍不能根除,社稷又能穩定幾日?百姓又能過上幾天的安穩日子?今日的大漢要想中興,已經不是社稷穩定這麽簡單的事。而是要借助社稷動蕩之機,重修律法,重定綱紀,為漢祚千秋萬代的延續打下一個堅如磐石的基礎。

盧植在書中還嚴厲批評了皇甫嵩和朱俊。

早在中平六年(公元189年)的時候,皇甫嵩完全有機會和李弘的北疆軍、袁紹的討董聯盟把董卓圍殺於洛陽,而且當時太傅大人袁隗也是這麽定策的。但皇甫嵩為了一己之私利,為了皇甫家族的世代忠義,竟然毫無道理地放棄了鏟除奸侫,振興社稷的最佳機會。你和皇甫嵩一樣,到現在還死死抱著自己的忠義不放,以為只要天子回到了洛陽,大漢就振興了,這簡直是笑話。

何謂忠義?臣事君以忠的這個“君”到底是天子還是大漢?武人誤國,一點不假。你和皇甫嵩都是我大漢赫赫有名的武人,在經學上也頗有造詣,也算是經學大師,但你們學的是什麽“經”?你們在平叛的時候,面對十幾萬,幾十萬敵人,毫不手軟,更沒有退縮和忍讓,但大漢在最需要你們保護他、拱衛他的時候,你們卻退縮了,為了所謂的忠義退縮了。結果導致奸侫禍國,社稷危亡,生靈塗炭。

此時此刻,皇甫嵩在長安城裏,望著烽火連天哀鴻遍野的社稷,是不是應該橫刀自刎以謝天下?你在洛陽,面對叛逆們一張張惡心的嘴臉,是不是應該刺瞎自己的眼睛,告訴天下人,你瞎了眼?

中興大漢的最終目的是要重建一個嶄新的大漢,是要讓大漢世世代代強大下去,是要讓大漢的千千萬萬百姓世世代代的安居樂業,這才是我輩應該做的事,這才是忠義。

朱俊很憤怒,不是因為盧植對他的批評,而是因為盧植的這番言論。君就是君,大漢就是大漢,怎麽能混為一談?我研習經學幾十年,“臣事君以忠”,“以君為本”,這難道我還不懂?

朱俊回書,把盧植的言論駁斥了一番。盧植以八百裏快騎回書。正是因為經學誤人誤國,所以才要改制。正是因為象你這樣的大臣對經學的曲解和執迷不悟,所以才要大開殺戒,掃清一切障礙,重建大漢。

朱俊立刻就氣倒了。盧植是他最為拜服的經學大師之一,但盧植卻顛覆了他對經學的認識,這讓他無法理解和認同,更無法認同盧植的改制強國之說。難道幾十年來,我都是錯誤的?我的整個理念都是錯誤的?我極力主張討董勤王,穩定社稷也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