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小荷出水 第四十五節 地主家收租(2)(第2/2頁)

“老人家,您也是雲家莊子的?剛才看您滿載著糧食從長安過來,這是為何?才夏收完畢,家裏的糧食就不夠吃了?”

“我家和別的家不一樣,主家只要銅錢,小老兒這是把家裏的糧食賣了,再買些糧食回來,留些銅錢給主家繳租子。”

“您需要繳多少錢糧。”

“說來官人不信,小老兒一家需要給主家繳六貫三百文錢。”老莊戶笑眯眯的回答。

年輕禦史的胸膛都要炸裂了,什麽樣黑心的主家才會跟莊戶要如此多的錢糧,一頭牛不過八貫錢而已,一個可憐的農戶全家都不值這些錢,每年要一頭牛,這是人幹出來的事情嗎?東海有底,人的貪欲卻是無窮的,雲家每年都向玉山書院投入大量的金錢,什麽再世陶朱,他的錢原來都是從窮苦百姓身上搜刮來的,沽名釣譽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長安三害之首才是他的真面目,可憐陛下被奸佞蒙蔽,口口聲聲說他是官員中的楷模,哪裏想得到,他才是吞噬百姓的猛虎。

看到老漢身上破爛的衣衫,心下慘然,雖然自己從國子監而入禦史堂,如今不過從八品官位,在雲燁從三品的官位面前什麽都不算,但是今日哪怕崩掉一嘴牙,也要咬下這害民之賊的一塊血肉。

“老漢今年算是繳的少的,家裏的老二隨程家國公在塞外征戰,所以侯爺免了我家老二的那一份,整整少了兩貫錢,雲家都是好人,從來都不虧待莊戶,王大糊塗家今年就沒這好事,硬說自己家的老小才出月子,算不得一口人,哈哈哈,被管家老錢踹了兩腳,說到底還是把那份錢給上繳了。”

年輕的禦史悲哀的看著興高采烈地老漢,不識字的老漢不知道,府兵出戰,根本就不需要交納錢糧,那個被雲家惡仆欺負的百姓也不知道,孩子長到成年,領到口分田和永業田才開始正式納稅,老天爺,皇家都不敢下手征收月子裏的娃娃的稅務,雲家憑什麽敢?誰給了他這樣的膽子?

老頭子張著嘴唱著聽不明白的小調,牛耳麻鞋裏的那雙黧黑的腳丫子表明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唱山歌,或許是他最後的一點樂趣了吧。

雲家莊子很繁華,街市上人來人往,道路兩邊高大的瓦房無不顯示著他的富庶,一匹馬肆無忌憚的在小商販的攤位上東吃一口,西吃一口,不但沒有人敢阻攔,反而陪著笑臉給那匹馬撓脖子,他甚至看見有的小販在往那匹馬的錢袋裏放錢,一匹馬都如此的跋扈,更不要說人了。

擡眼看看道路兩旁高大連綿的屋舍,又低頭瞅瞅腳下幹凈整潔的青石板,他幾乎不敢踩,只覺得那上面都是百姓的冤魂,雪白的墻壁在他眼裏慢慢變成了血紅色,街道上那些虛假的笑容,偽飾的繁華,像一座巨大的山向他身上壓了下來,他艱難地喘息著,手伸進懷裏。緊緊攥著那份準許他便宜行事的手令,似乎這樣自己才能生出一份勇氣來。

雲家大門裏出來一個彪形大漢,敞著衣襟,滿臉橫肉,走起路來三搖八晃,路人紛紛閃避,隨手從攤子上拿過一個脆瓜,一掰兩半扣在嘴上吃,瓜汁子順著嘴角往下流,形容粗魯,商販一口一個寶爺的叫的殷勤,還拿出最好的果子讓大漢多吃些。吃完了沒見付賬,說了句沒滋味,又拿起下一家的脆瓜繼續啃,小販敢怒不敢言。

風言奏事原本就是禦史的職責,更何況現在親眼目睹,禦史這時候反而平靜了下來,如此的惡行,在玉山這片罪惡的土地上至少存在了六年之久,藏汙納垢之地,也敢說是地靈人傑之所?

李綱不配為一代文宗,辛玉山有孫婿如此枉稱大儒,元章先生自負道德高潔,原來只是一個笑話,今日,就是拼了命,也要為雲家莊子的百姓討回一個公道,還這片土地一片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