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神佛滿長安 第四十九節 暖春(第2/2頁)

不管外面發生了任何事,春耕秋收總是頭等大事,輕忽不得,雲家所有的男丁都去了田地,今年跳舞的雲家大少爺雲寶寶雲壽,身上穿著到處是口袋的衣服,頭上別著一朵大花,在田地裏蹦蹦跳跳兩下,就算是完事,劉進寶給家裏搶了一支春牛的牛角回來,被老錢裹上紅布,請老奶奶送到了祖祠裏面,這就是臉面。

同樣的情形在關中大地上的同一時間內不斷的上演,萬物復蘇,人心也就復蘇了,滴水檐下的小坑再一次響起滴答聲的時候,侯君集自陰山出兵一萬,裹挾草原降族十萬滅昭武九姓的戰報回到了京師,與此同時,張儉,契苾何力二人乘著高麗內亂的時候進兵,一起將戰線推進到了遼水河畔,如果不是春日漲水,契苾何力甚至想將戰線推至鴨綠水。

大王城被修復了,只是那些水道被封死了,想要學雲燁的樣子燒毀大王城已經沒有半點的可能,原來青色的城墻,經過了兩年的修繕,如今依然漆黑一片,據說大王城裏的水井到了現在,打上來的清水裏,還有一股子煙火氣。

雲家商隊出發的去高麗收人參貂皮的時候,榮華就已經帶著兒子離開,不知道她見了淵蓋蘇文的時候會是一個怎樣的復雜心情,經年不見,最易變的就是人心,人生只若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雲燁給他們淒美的愛情故事添加了無數動人心魄的環節,生與死,生離與死別,信任和忠誠,欺騙和背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想要看透這一切,需要大智慧,也需要真正的信任。

榮華看透世情,以自己最堅韌的神經贏得了最後的勝利,只是這種勝利背後的代價過於慘重了,就不知道現在身處高麗幫著淵蓋蘇文奪權的高山羊子會用怎樣的眼光看待這份感情,或者感情這東西從來沒有在高山羊子的身上存在過,遣唐使的成功,讓她在倭國的地位暴增,僅次於苑泉南皇子,一個有著強烈權力欲的女人想要用身體攻陷高麗,可能有難度,因為淵蓋蘇文,現在唯一擁有的就是權力,他恐怕誰都不會給。

長久以來的勝利,使得大唐人已經習慣於不斷傳來的捷報,邊關殺了多少敵人,那只是一堆枯燥的數字而已,只有一車車送到長安的金銀財寶才能引起他們圍觀的欲望,現在的大唐,哪怕一家一戶也敢去草原上最肥美的土地上開墾,用一柄糞叉就敢和一群最兇猛的蠻族對峙,並且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不是傳說,自從墾邊農家莫名其妙的死亡了三戶人家之後,暴怒的大唐邊軍,在方圓百裏之內制造了駭人聽聞的殺戮,包括牛羊,都被殺死,兩個足足有三千人的大族,一夜之間消失在茫茫草原上。從那以後,漢民就學會了怎麽戰鬥。

昭武九姓已經變成了傳說,侯君集送來了堆積如山的財寶,卻沒有相應的人口,連皇族都沒有,鴻臚寺的禮儀官一直想湊夠一支足夠演繹《秦王破陣樂》的皇族隊伍,發現沒有什麽皇族被送來,大為失望,哀求諸位將軍以後出征的時候,千萬給他留下幾個人,祭祖的時候如果能在太廟演繹,實在是無上的榮耀。

關中變得越發擁擠,不是因為近年來出生的人口太多,而是秦嶺裏總能跑出一群人尋找官府,希望能給他們上戶籍。

藍田縣的官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這些赤貧的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衫,跪倒在自己縣衙前的時候,他甚至能從那些惡鬼一樣的人中間發現好幾個往日的舊識。

都是逃民,最早的甚至可以追述到大業年間,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在山野間和野獸搶食的。

皇帝不管有沒有土地,他認為自己打下的疆域足夠百姓們種地,如果有需要,他覺得自己還能拿起刀劍繼續拓土開疆,一道《收攏流民書》就免去了那些逃民的所有罪責,當所有流民痛哭流涕的感謝皇帝陛下的仁政的時候,藍田縣令卻在看著日漸稀少的田土暗暗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