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一章 笳鼓 (一 上)(第2/2頁)

這話雖然有強詞奪理之嫌,但被喝問者,還真回答不出來。破城,劫掠屠戮,敢抵抗者就地處死,投降者發賣為奴,這幾乎是數百年來每一場戰爭之後的必經過程。縱使號稱準備建立地上天國的大食人來了,也沒能例外。鐵錘王他老人家,已經盡力在改變這種傳統,雖然因為種種擎肘,他改變得不太徹底。

經歷過戰亂之苦的人,更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安寧。也更懂得對給他們帶來安寧者感恩。哪怕這個人不會說當地的語言,也很少在大庭廣眾中出現。但是,只要他還住在柘折城,就能起到震懾作用。就是一座定風神山。有他在,非但天方國兵馬不敢輕易來犯。本地的各路蟊賊和諸侯們,也都安分許多。

早在二月的時候,積雪剛剛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康居城主和沙洲城主,便因為一塊草場的邊界起了爭端。若是擱在往年,雙方肯定要先打上一場,死幾百人,然後才會在大食曼拉的撮合下,坐下來談判。而今年,鐵錘王只是隨隨便便派了個人去,沖著交戰雙方的營地吼了幾嗓子。康居和沙洲兩城便都偃旗息鼓。據說雙方過後還都被鐵錘王大人叫到眼前去,狠狠臭罵了一頓,並且罰了一筆巨款。而兩位城主,從此也和和氣氣,再也沒有刀兵相見的念頭。

縱使他們心裏不服,可誰也沒膽子惹鐵錘王不快。俱戰提城主達武特的先例就在那擺著,那麽高的一座大城,還是在大雪封路的日子。鐵錘王揮揮手,就把它給破了。達武特被送到長安去,親自向大唐天子請求寬恕。而唆使達武特暗中與大唐作對的人,原柘折城大相白沙爾和俱戰提大相胡提兒師徒,則被當眾斬首。頭顱至今還掛在俱戰提的垛口上,被風吹日曬。

在那些鬥膽捋鐵錘王虎須的人中,唯一下場還算過得去的,就是原大宛國主俱車鼻施。在白沙爾被處死之後第三天,此人背著一把鐵斧子,一步一叩首,從藏身的部落,爬到了俱戰提,向鐵錘王謝罪。念在他誠心悔過的分上,鐵錘王原諒了他,並且讓他繼續做柘折城的城主。但是,其住所卻從王宮,搬到了附近的一個小院子裏。身邊的侍衛,也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人。

原來的王宮,自然改做了大宛都督府,由鐵錘王和他的親信居住。每隔三五日,都有各種政令,從那裏邊發出來,被信使送往鄰近各城各地。那些參考了大唐律法,又結合當地風俗修改過的政令,比幾年來各城各地一直執行的天方教教法,更寬容,也更公平。非但各地城主們願意接受,百姓們因此也受益匪淺。至少,人們不會因為家裏藏了一尊佛像,就被燒死。鄰居和親朋們也不會因為信仰不同,無端分出了高低貴賤。

特別在大宛都督府直接管理的柘折、俱戰提兩城,政令一新帶來的變化更為明顯。南來北往的人眾,無論你是信佛陀,火神,天主,還是其他神明,只要不違反當地法律,便可以隨便禱告。誰也不會因此而遭受無妄之災,誰也不會因為信了某種教義,就有權把別人踩在腳下。不僅如此,在柘折城和俱戰提官員,還受了鐵錘王的告誡,嚴禁徇私枉法。如果百姓們受了他們的欺負,可以親自到大宛都督府上告。只要敲響都督府門前的大鼓,自然有官員出面替大夥支持公道。雖然那兩面大鼓自從豎立起來之後,很少被敲響。但有它們在,對地方官吏就是一種警戒。約束著官吏們不敢做得太過分。

“這些唐人,唉!……”即便當初反抗唐軍最激烈的天方教信徒,在經歷了最初的痛苦並開始接受現實之後,也不得不承認,唐人在治理地方上面,比大食人合格許多。雖然他們從此失去了淩駕於其他人之上的諸多特權,可更寬松的律法,和更輕,更少的稅收,卻令他們也從中受益匪淺。並且不必事事都循規蹈矩,唯恐不小心做錯了什麽,就大難臨頭。

除了那些絕對的狂信徒,他們更願意為信仰而死。但是,他們的反抗卻沒多大威力。遠方的大食人提供不了太多支持,周圍的百姓在未來的天國和眼前的沃土之間,更容易選擇後者。不得已,這些信徒開始與馬賊勾結。卻被鐵錘王抓了個正著,唐軍在沙千裏和黃萬山兩人的帶領下輪番出擊,將馬賊們殺得落花流水。從此不敢靠近城市十裏範圍之內,更不敢輕易再打商隊的主意。

“如果鐵錘王大人一直在這裏不走,就好了!”日子越過越滋潤,人們也越希望和平永遠繼續下去。那位“老人家”據說還不到二十歲,其腳步肯定不會永遠被限制在藥刹水。可大夥真心希望他能在此停留得久一些,更久一些。永遠不得升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