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一章 笳鼓 (七 上)

黃萬山一馬當先,沖在整個大軍的最前方。

在王洵將令旗都交給老搭档沙千裏那一刻,他就預料到,自家都督大人又準備挖陷阱給對手跳了,便悄悄地知會本部弟兄蓄勢以待。事實果然如此,老奸巨猾的艾凱拉木在不知不覺間便著了王洵的道,非但令大食東征軍本來就不太高的士氣弄得直落谷底,急於逃命之時,又將自家陣腳弄的一片大亂。

這種足以一擊致命的破綻,是個帶兵者都不會放過。更何況沙千裏與王洵之間早已形成了默契!當即,藥刹水聯軍如洪流般從山坡上咆哮而下,而他們的敵人大食軍,卻如同一堆失去了方向的螞蟻,被洪流沖得四分五裂。

獨立潮頭,看紅旗漫卷的滋味,令黃萬山興奮得大喊大叫。他不是第一次上陣的新丁,當年在高仙芝麾下也一樣曾經勝得酣暢淋漓。但那支安西軍與現在這支安西軍,在風格上卻有著極大的不同。那種完全建立在絕對實力上的勝利,而現在這種捏著一把汗之後的釋放,也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後者更刺激,更過癮,更讓容易令人心情激蕩。後者更年青,更進取,更充滿活力。不知不覺,黃萬山就喜歡將身邊這支隊伍與當年高仙芝麾下的安西軍做比較。但每次比較的結果,都令人他對現在的隊伍更滿意一些,也深深地為之自豪。

雖然王洵這個大宛都督,只是安西節度使麾下十幾位都督中的一個。雖然王洵眼下在戰略和戰術方面的造詣還不能與當年的高仙芝比肩,距離封常清相去更遠。但是,高仙芝已經徹底歸隱,遠離軍界。封常清雖然頗受皇帝陛下青睞,聖眷和風頭都一時無兩,可他畢竟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一言一行中,都隱隱透出了暮氣。而王洵卻只有二十歲,崢嶸盡現的二十歲。想想吧,有朝一日,王洵真正繼承了封常清的衣缽,成為新的一代安西節度使,那將是何等一般模樣,對安西軍,對於西域,對於大唐,又是怎樣一個結果。

想想吧,一個年青的統帥,帶領著一群同樣年青的,入主安西軍,將給其注入怎樣的活力。一個褪盡暮氣,革除積弊,重新振作精神的安西軍,將會怎樣的令人神往。其必將如乳虎嘯谷,群山低眉,如雛鷹展翼,百鳥俯首。如旭日,如春江,如東風,如熔巖,橫掃一切阻擋,滌蕩一切妖魔鬼怪。誰也不能當面硬撼他的鋒櫻,誰也不能停止他的腳步。

想想自己身處在這樣一支充滿希望的隊伍當中,追隨著這樣一個幾乎擁有無盡上升空間的主帥,黃萬山如何不激動,如何不自豪?功名但在馬上取!倘若沒有跟對人的話,一樣會老死了馮唐,等白了李廣的胡須。只有跟對了人,身處與一個上升的隊伍之中,才能得償所願,為自己,被子孫後代,博來揮霍不盡的榮華富貴。才能留名史冊,讓後人提起來你的功業來,都舉首向往。

沖著沖著,他便插進了大食東征軍的深處。艾凱拉木此刻追悔莫及,用盡全身解數試圖收攏自家隊伍。可惜軍心已亂,而他個人威望也已經降至了統兵以來的最低點,發出的命令,根本沒多少人響應。偶爾幾個遵從的,也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被黃萬山帶領麾下弟兄策馬掄刀一陣猛剁,立刻又給砍了個狼奔豚突。

大食軍的中央陣列,如同積雪遇到的陽光般,迅速瓦解。兩翼的隊伍情況不比中央好哪去,他們雖然面對的不是唐軍,卻同樣傷亡慘重。只會打順風仗的藥刹水諸侯聯軍,見到對手戰鬥力如此之差,一個個興奮得像見到獵物的野狼。

“啊——啊——啊”,“嗷——嗷——嗷”,他們惡狼一樣嚎叫著,在戰鼓聲的催促下努力向前。一波波攻入大食軍隊列,一波倒下,又奮不顧身地沖上另外一波。

“啊——啊——啊”,“嗷——嗷——嗷”,他們像惡狼一樣嚎叫著,與獵物撞在一起,刀對刀,矛對矛,胸口對著胸口。他們在唐軍的激勵下,忘記了恐懼,忘記了疼痛,忘記了自己和敵人的實力和訓練程度差距。

他們像唐軍一樣渴望著榮譽,渴望著勝利,渴望著勝利之後的驕傲與自豪。

大食軍的人數是唐軍和藥刹水諸侯軍的兩倍,聲勢卻連對手的一半都不如。中軍稍稍抵抗了一會,便迅速向內塌陷。兩翼在諸侯軍的沖擊下,也土崩瓦解。幾名身經百戰的大食宿將,帶領著各自的嫡系,妄圖將兩翼重新穩住,然後給唐軍來個側面包抄。卻不料被打瘋了的諸侯們連砍帶拽,很快就掉落於馬下,然後被馬蹄揚起的煙塵一裹,頃刻便不見了蹤影。

“穩住,穩住陣腳,後退者,殺!”艾凱拉木急得滿頭是汗,揮舞著彎刀,沖著潰兵亂砍亂剁。鮮血和死亡使一些人瞬間清醒,他們在幾個身穿錦袍的將領約束下,聚集成團,保護於艾凱拉木的周圍,然後伸出彎刀,阻截其他逃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