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四章 英魂 (一 上)(第2/2頁)

第三封信,是周嘯風匆忙所寫。他坦率的告訴王洵,叛軍已經快打到了潼關之下,長安城危在旦夕。安西軍大部分兵馬都奉命東返,前去拱衛京師。如今還留在疏勒的,已經不足五千。所以王洵無論是決定奉旨班師,放棄大宛。還是準備無視朝廷的亂命,繼續與大食人周旋。都需要仔細考慮後方安危。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聞聽中原動蕩,先前對大唐唯唯諾諾的回紇人、羌人、吐蕃人,甚至王洵熟識的樓蘭人,都可能會趁火打劫。而留在疏勒的區區數千安西軍,自保尚不暇,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給予大宛方面任何支持。

換句話說,如今的大宛都督府,已經徹底成了一支孤軍。只要回紇人將蔥嶺一線的通道切斷,大夥就要四面受敵!

“怎麽會這樣?!”看完了信,眾將面面相覷。“大唐,大唐……”

大唐國運,去年分明還如日中天來著!在場人中,面色最難看的頂數麥爾祖德、阿裏依和馬寶玉三個。前者整個家族的榮辱,都依附在王洵身上。而後兩者,則相當於被扣在大宛軍中的高級囚犯,如果想避免今天的消息走漏到大食那邊,王洵此刻的最佳選擇,就是殺人滅口。

然而王洵眼下卻沒時間顧及到這三個人的想法,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一會,突然低聲向信使詢問:“你來之前,叛軍究竟打到了什麽位置?封帥呢,按周將軍所言,他不是跟高帥合兵一處了麽?怎麽還頂不住安祿山?!你仔細跟我說說,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

按常理,對方奉皇命而來,既然身份確認無誤,就應該被引到上座。王洵若是想打聽消息,就得把態度放端正些,而不是以命令的口吻。可眼下,雙方誰也顧不得這些繁文縟節。特別是信使,因為不敢確定王洵會不會奉詔,聲音都嚇得變了調子,“下官,下官,下官奉命前來傳旨之前,只是龍武軍中的一個校尉。從沒,從沒上過戰場,對,對武事並不太清楚……”

“誰要你說這些。你只是說說你知道情況!”王洵被繞得心煩意亂,拍打著桌案催促。

“下官,下官不敢,不敢亂……”信使的話愈發啰嗦,身體在疲憊和恐懼的雙重打擊下搖搖晃晃。

“叫你說,你就說。”王洵皺了皺眉,不怒自威,“來人,給他搬張胡床,順便拿些葡萄酒暖暖身子。還有外邊的隨從,也每人先發一壇子葡萄酒,兩塊肉脯。你放心,我即便不奉詔,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是,是!”得到了王洵的承諾,信使的心終於安定了些,理了理思路,低聲陳述,“我在京師聽人議論,說安祿山起兵突然,朝廷開始根本不信他會造反,所以絲毫沒有防備。待叛軍都快過黃河了,才倉促派封矮,不,不不,封節度去河南募兵抵抗。卻又怕,怕封,怕封節度跟安祿山有交情,不肯把地方上兵馬完全交給他。另派了畢思琛去駐守洛陽,順道監視封常清。然後,封節度就敗了,畢思琛幹脆投降了安祿山,把朝廷撥付的五萬大軍,也當做了見面禮。然後,安祿山就高歌猛進,多虧了河北的顏家父子突然起兵,在背後絆了他一下,要不然,要不然……”

他此刻又累又怕,一番話說得毫無條理可言。但王洵等人,還是聽了個大概。又想讓人抵擋叛軍,又不給予完全的信任,甚至連合格的武將和士兵都不給,也難怪封帥無力回天了。只是這樣一來,局面將愈發難以收拾。兵家最忌諱的就是添油戰術,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三個人都帶領著一支兵馬,三個人誰單拿出來,都不足以擋住安祿山。朝廷不讓三人合兵一處,卻自己主動一點點把本錢往裏搭,這支兵馬打光了再上另外一支,最後只會輸得血本無歸。

稍微粗通軍略的人,都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聽完了信使的粗略介紹,大宛都督府眾將個個臉色青黑,實在不敢恭維朝廷的一系列決策。半晌之後,黃萬山皺著眉頭,低聲詢問,“顏家父子起兵之後,朝廷派援軍了麽?你來之前,可曾有河北的消息!”

“派了,但是沒能趕到,顏家父子就被史思明所敗。”信使身體猛然一僵,脊背瞬間變得筆挺,“顏季明被史朝義所殺,顏杲卿被押到洛陽。據說安祿山打算勸他投降,卻被他當面痛罵。惱羞成怒,就親手割下了他的舌頭。可他還是用手沾著自己的血,在地上寫字斥責安祿山。安祿山又剁了他的雙手,他便用腳繼續寫。直到最後被亂刃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