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補天裂 第三章 國殤 (八 下)

“去幾個人,生擒他!”崔乾佑迅速向戰場掃了一眼,冷笑著發出命令。

此刻敵我雙方勝負已分,王思禮的逆襲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不可能起到挽狂瀾於既倒的作用!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崔乾佑不介意多玩一些小花樣,為自己的赫赫戰功增加幾圈傳奇的光環。

兩名以勇力著稱的中郎將欣然領命,各自帶了五十名曳落河,策馬而出。一邊向戰團靠近,一邊扯開嗓子嚷嚷道:“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沒把握的人趕緊讓開,別耽誤老子立功!”

跟王思禮所部唐軍絞殺在一處的幽燕精騎們原本就已經被殺得膽寒,聽見來自背後的呐喊聲,趕緊就坡下驢。從戰團最外圍開始撥偏馬頭向兩翼繞,一層層梯次退避,很快,就在與唐軍正對方向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正在率部酣戰的王思禮猛然發現眼前發亮,迅速擡頭,剛好看到十幾匹駿馬呈倒雁翅型,結伴向自己沖了過來。馬背上的騎手個個盔甲鮮明,手裏拎著根皮索,在半空中風車般旋轉。

“套馬術!”有股警兆迅速在王思禮心中湧起,呐喊聲脫口而出,“大夥小心!提防他們手裏繩索!”

套馬術是草原部族生存的基本技能,男孩子通常從八、九歲時開始學,一直學到成家立業。使到精妙處,一根皮索拋出去,隔著二十余步,亦能鎖死奔馬的脖頸。安祿山為將多年,對唐軍優勢和弱點了如指掌。所以根據自己的觀察了解,刻意將套馬術進行了針對性的改進。在兩軍僵持之際由曳落河驟然使出,每每都能收到奇效。

當初在潼關城外,河西軍與燕趙精銳有限的幾次試探性接觸當中,很多人就栽在了對方這一招上。本來憑著一腔熱血和精良的鎧甲器械,大唐男兒們結陣而戰,還能勉強與叛軍一爭短長。誰料曳落河們根本不與唐軍的步陣硬碰,先是用羽箭來回奔襲騷擾,然後掏出套索,隔著老遠,看準哪個就把哪個一拖而走。沒幾次,就讓唐軍大陣徹底崩潰了。

今日叛軍又使出殺招,王思禮等人豈能不加以雙倍小心。饒是如此,當第一波套索隔空襲來之時,依舊有四、五名士卒被拖出了軍陣。周圍的袍澤趕緊出手施救,卻趕不上對方的撤走的速度。借著戰馬的腳力,得手的曳落河們扯著皮索迅速遠飚,沒幾步,就將套索裏的唐軍士卒拖翻在地,扯成碎片。慘叫聲順著血跡遠遠傳回,令聞者無不膽寒。

“生擒王思禮。生擒王思禮!”第二波曳落河又呼嘯而來,臉上笑容顯得分外猙獰。

眼看著剛剛凝聚起來的士氣又要被叛軍硬生生打散,王思禮把心一橫,單手把長槊給舉了過了頭頂。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與王思禮配合多年,知道彼此的心意。見王思禮上身開始後仰,立刻齊聲斷喝:“舉矛,舉矛,預備——”

“舉矛,舉矛,預備——”一片怒吼聲中,數千根長矛大槊高高地舉了起來,立成一片驕傲的鋼鐵叢林。

擲矛術,王思禮瘋了?!在遠處欣賞戰況的崔乾佑瞳孔驟然收縮成了一根針。擲矛傷敵是大唐步卒的基本戰術之一。但那通常都用在敵我兩軍剛剛發生接觸之時,每名參與的士兵手邊肯定還有第二根備用的長矛。而像王思禮現在這般將手中長矛、大槊丟出去,接下來,他們就只能用隨身橫刀硬撼騎在馬上的大燕國精銳了。

沒有長度優勢,橫刀對騎兵,幾乎就是找死!還沒等崔乾佑猜出王思禮的想法,一片矛影已經騰空而起,飛過短短二十步的距離,將手持套索的曳落河們連人帶馬釘翻在地。

“跟我上!”一矛出手,王思禮便不再看戰果。拔出橫刀,跟著矛影向敵軍撲將過去。呂崇賁、張俊、吳冕、韓輝祖等人帶著各自的嫡系部屬緊隨其後,如狼似虎,舍死忘生。

一百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曳落河被從天而降的長矛釘死了大半兒,剩下一個個騎著馬在原地打轉,沖也不敢,退亦不能,目光裏充滿了畏懼。

“殺!”王思禮要的就是這個機會,雙腿發力,整個人如同鷂子般騰空而起。半空中猛地向下一揮刀,將某名手足無措的曳落河砍掉了半個腦袋。

“殺!”張俊第二個沖到,看準一名曳落河,揮刀橫掃。倒黴的曳落河被掃斷了一根大腿,身體慘叫著從馬鞍另外一側掉落。胯下的坐騎卻也在同一時間被張俊的橫刀割傷,疼得悲鳴一聲,連蹦帶跳。拖著自家主人在人群中沖出老遠,直到身上的血差不多流幹了,才一頭栽倒,將已經失血而死的曳落河壓了個筋斷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