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宣和六年 第035章 一生一世跟你走(上)

桃樹做果。

一連三天靡靡細雨,打濕了東京……護龍河岸邊的數行楊柳,在雨中搖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上的幾十座飛橋,在雨中若隱若現。朱雀門外的驛館、酒樓、妓院高懸秀旗低垂,宣德門前壯闊的禦街,在雨中亮成了一條玉帶。

大相國寺傳來晨鐘暮鼓,曲院街騷亂的市井買賣聲,汴河漕運船隊騰起的船夫號子,都似乎被這纏綿不盡的淫雨浸透,失去了往日的洪亮。

幾枝紅杏,從觀音院的墻上露出頭來,影影憧憧。

一棵桃樹上已結了果子,壓得枝頭低垂,探進了玉家小院。

“二姐,你說小乙哥近來在忙些什麽?”

坐在檐下,看著雨水順著屋檐瓦楞流淌下來,周燕奴癡呆呆的問道。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少,可債務仍舊差著一個巨大的數字。

燕奴快要急瘋了!

偏偏玉尹,好似無事人一樣,一點也不著慌。

每天除了練功之外,便是進進出出,看上去很忙,卻又不知道在忙什麽。

昨日,他買來許多白馬毛,在屋中編制琴弦。

燕奴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心裏暗自埋怨。可是今天一大早,玉尹又跑了出去。外面下著雨,他卻顯得興致勃勃,讓周燕奴心裏有些不開懷。

張二姐在一旁坐著,縫補衣裳。

這幾日肉鋪裏的生意有些冷清,所以她也忙裏偷閑,沒有去鋪子裏見工。

聽到燕奴的抱怨,二姐擡起頭,用繡花針在頭發上滑了兩下。

“九兒姐在擔心?”

“是啊!”燕奴嘆了口氣,那張俏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委屈的表情,“小乙哥怎恁大的心?眼看著這日子一天天逼近,他卻一點都不急。

昨日奴問他,有什麽打算?

可他卻不回答,只是傻笑……”

在玉家住了一段日子,二姐多少也清楚了玉家的狀況。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而後搬了張凳子,在燕奴身邊坐下。

“九兒姐,自家是粗人,有些話也不知當不當講。”

“二姐請說。”

“這家裏啊,有個男人當家,便夠了!

人說男主外,女主內……九兒姐是個好強的人,自家清楚。只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家不懂。自家只知道,做好本份的事情,其他就由著男人做主便是。問的多了,反而不好!男人好面子,你總是問他,他就覺著,你不信他,這心裏就會有疙瘩。自家這些話,也不知是對是錯。

九兒姐聽聽便是,莫心裏去。”

張二姐和燕奴的情況不一樣,是個地地道道,本本分分的農家出身女子。

所受的教育,多是三綱五常。

夫為妻綱,什麽事都以丈夫和孩子為重。

而燕奴呢?

外表看去柔弱,內心實則剛強。

她有她的做人準則,也有她的生活方式。從小在開封城裏長大,周侗又是老來得女,自然萬分寵愛,寄予了諸多期望……剛開始聽二姐的話,燕奴心裏面感覺確有些不快。但如果認真想來,卻也有一些道理。

燕奴雖然正視了她和玉尹的這段婚姻,可是在方方面面,卻總是依照著她的準則,要求玉尹。

如今想來,似乎有些太寬了!

她管的太寬了……換句話說,不正是對玉尹的不信任,或者說不了解嗎?

男人自有他們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

作為妻子,應該盡力為他分擔憂愁,而不是一個勁兒的詢問,添亂……越是不信任,小乙的壓力就越大。

燕奴若有所思坐在那裏,有些茫然。而張二姐看她不說話,也就不再贅言,站起來兩手在腰間的碎花布上抹了一下後,便朝著廚房走去。

差不多快午飯了,午後還要去鋪子裏見工。

玉尹夫婦待張二姐夫婦很友善,可張二姐卻不能忘了,這主從的區別。

夜色,籠罩開封城。

又是一個熱鬧的夜晚,似乎比往日更加喧囂。

州橋夜市,人來人往;馬行街上,更人山人海……而遠在極遠的北方,從白山黑水走出來的生女真們,已建立了大金國,正在強行吞咽著大遼所剩無幾的元氣。金太宗完顏晟那如同餓狼般的目光,正穿越千山萬水,凝視著歌舞升平的大宋國都。不過此時,開封府上下,百萬民眾,卻沒有多少人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冷意,猶在狂歌亂舞,紙醉金迷。

明天,就是三月初一。

州城西順天門外,將開放金明池、瓊林苑,每日操練天子儀仗車駕前來金明池的儀規。這一天,士人庶民皆可前來觀看,而禦史台也會發出文告,不準彈劾這樣的行為。對於開封府的老百姓而言,也是極難得,感受皇家氣象的好機會。到二十日,天子親臨,則守衛也將嚴密。

不少人前往金明池,準備占個好位子,觀看皇家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