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風波惡 第231章 尋師

高堯卿松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對玉尹說那麽多,便是希望能促成這件事。畢竟那位‘黃公子’並非一般人,可以說高家日後的榮華富貴,便寄托在那人身上。只要他伺候得‘黃公子’開心,日後便少不得榮華富貴;可如果失敗了,而今雖未必會有事情,可是卻難免落得個辦事不利的口實。‘黃公子’對玉尹很滿意,如果高堯卿把事情辦砸了,黃公子可能不會對玉尹產生不滿,但絕對會給高堯卿打上個‘無能’的烙印。

小乙,真個是聰明人。

父親說的不錯,小乙雖說被官家斷了仕途,卻不代表他這一世,都會蟄伏於市井。

因為,他曉得輕重。

有些人很聰明,卻不知輕重,沒有眼色,只知道一味剛強。

這種人或許是能臣,甚至可以成為名臣,但絕對成不得寵臣,更不可能得到長久。

只有聰明,分得輕重,知道什麽時候該倔強,什麽時候該低頭的人,才能夠飛黃騰達。

玉尹不知道,他雖只答應下來,可是在高堯卿心裏,份量卻變得更重了!

天將晚,高堯卿本打算留玉尹吃酒,卻被拒絕。

不是玉尹不願意和他吃酒,而是晚上還要去流蘇園,指點徐婆惜唱腔。徐婆惜的唱腔,已漸漸有了昆曲神髓。加之她從小學藝,雖則昆曲中唱念做打的功夫不得熟悉,可是只要稍稍點撥,便能理解貫通,甚至更演繹出屬於她自己的風格。

到了這一步,玉尹能夠給徐婆惜的教導已經不多。

不過徐婆惜還是堅持每天到流蘇園學藝,其實這真實的用心,玉尹也不是不清楚。

楊再興!

看徐婆惜的樣子,似乎對楊再興也頗有好感。

內心裏雖然對楊再興和徐婆惜的未來不太看好,但玉尹還是願意促成,並真誠祝福。

東京的名利場太浮華。

但願得徐婆惜能夠堅持下來,莫在名利場中迷失了本性。

可要做到這一點,又何其困難?

彎月如鉤,懸於天際。

初秋的月光有些清冷,讓流蘇園平添幾分幽寂氣息。

遠處,悠悠嵇琴聲傳來,伴隨著徐婆惜曼妙婉約的割喉,回蕩天際,久久不息。

李師師閉著眼睛,側耳傾聽。

封宜奴則輕輕撫掌,合著那拍子,頗為享受。

水榭裏還有一名男子,大約在四十出頭的模樣,相貌俊朗,更帶著幾分儒雅之氣。

琴聲歌聲,戛然而止。

男子突然笑道:“娘子好眼力,這次潘樓能請來小乙助陣,端地是如虎添翼。

這《牡丹亭》的本子極好,唱詞甚美……若不是我知道是那玉小乙所作,甚至還以為,出自哪位大家之手。這東京市井中,竟藏著如此人物……可惜,真個可惜。”

何以言‘可惜’?

李師師和封宜奴心知肚明。

玉尹辭了太樂署博士,也斷了他日後前程。

便是詞曲再好,一輩子也就是個‘白衣卿相’的結果,卻終究成不得一番大事業。

如此,便有才情又如何?

李師師嘆了口氣,走到水榭邊上,突然啟檀口清唱道:“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闌。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鶯燕惜春看……”

她的唱腔,和徐婆惜比起來,顯然是別有一番味道。

李師師從小在開封長大,說得一口流利官話,字正腔圓,與徐婆惜那昆曲唱腔又有不同,卻別是滋味。

若這詞,是李師師小唱,便沒玉尹事情。

不過由於這次是力捧徐婆惜,所以只得讓玉尹指點唱腔。

封宜奴笑道:“妹妹怎不是要和婆惜比上一回?”

李師師回眸而笑,輕聲道:“姐姐休取笑,婆惜與奴的小唱之法完全不同,如何比得?

之所以方才小唱,卻因這唱詞甚美。

說來也是,那小乙一個屠夫,怎恁知女兒家心思,這唱詞做得,真個是妥妥帖帖。”

封宜奴也是一臉的贊同,“是啊,奴有時也再想,小乙前世,莫不是個女兒家?否則的話,又怎做出這等唱詞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每每讀此,便感慨萬千。”

說罷,封宜奴與李師師相視而笑。

“喂喂喂,怎地你二人都這般模樣,讓自家又如何自處?”

男子忍不住開口,卻得了李師師兩人兩雙白眼球。

“司馬大郎若也能做出這等好唱詞,奴自然少不得誇贊。”

男子倒不是真個生氣,只是在調節氣氛。

聞聽不由得大笑,“自家雖做不得這等唱詞,卻有幸能聆聽東京兩大行首清唱,卻也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