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天子征召(第2/2頁)

這排場遠大於此前奉旨巡視各州縣捕蝗事的監察禦史劉沼,再加上那官員赫然服緋,恐怕此行來意絕非尋常!如此說來,之前薛六郎匆忙趕來,怕是就為了在路上遇到了這一行人,可恨竟不早說!

他腦海中的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就只見一騎人排眾而出,策馬到了那些圍觀學子面前,高聲說道:“奉天子詔,征嵩山隱者盧鴻!”

聞聽此言,杜士儀心中再無遲疑,他一把拎起袍子下擺,一溜小跑往最深處盧鴻所住的草廬奔去,身後那些學子的驚嘆聲和議論聲,他都絲毫沒來得及理會。待到疾步進了屋子,因見盧鴻坐在居中的坐榻上,面上滿是凝重,顯然也聽見了動靜,他連忙趨前行禮道:“盧師,外頭的天使……”

“我一介世外隱居之士,既未有治國之能,也未有治國之志,何至於天子一再征召?”長嘆歸長嘆,盧鴻還是示意杜士儀扶著自己站起身,旋即淡然說道,“走吧,看看這一次又是何詔命!”

當杜士儀扶著盧鴻來到那位業已下馬,此刻正笑容可掬捧著一個銅筒的那位緋衣官員面前時,這才發現此人頗為年輕,約摸只三十歲出頭,下頜唇上蓄著黑須,儀表堂堂。兩相廝見之際,其人甚至搶先行禮,緊跟著便含笑說道:“盧公大名,如雷貫耳,仆李林甫,忝為太子中允。今日能奉聖人詔命征盧公出山,不勝榮幸。望請盧公體諒聖人求才若渴之心,受命赴東都,不負聖望!”

聽到這一番懇切有禮的話,旁邊不少學子都為之動容,可杜士儀卻是大吃一驚。此時此地見到這位異日權傾一時的權相,著實在他意料之外。而且,太子中允是正五品下的官員,再加上身在中樞,相比出身清河崔氏的崔韙之也要高上不止一籌,更何況李林甫更年輕,竟已經如此官運亨通!

“老朽之身,不敢當如此謬贊。”盧鴻接到征召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掃了一眼李林甫身後那些托著蓋有紅綢的托盤,一個個猶如釘子一般站得筆直的衛士,他便淡淡地說道,“天下賢士才俊比比皆是,愚一介山野草民,何稱賢才?”

不等盧鴻繼續謙辭,李林甫便收斂了幾分笑容,雙手掣出了手中竹筒:“盧公請勿一味謙辭,這是聖人的征書,還請盧公一閱之後,再做決斷不遲。聖人一片誠心,盧公還請好生體味才是。須知君臣大倫,不可廢也!”

這禮法君臣壓下來,杜士儀頓時感到盧鴻的手臂為之一僵。即便是他,也能體味到此言之重非同小可。沉吟片刻,他就悄悄松開了手,見盧鴻肅然正了衣冠,凜然雙手接下那詔命,他更是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步。然而,站在盧鴻身後的他仍然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位師長打開竹筒取出內中那張看似尋常白麻紙的詔書時,面色比先前更加凝重。

“朕以寡薄,忝膺大位。嘗恨玄風久替,淳化未升,每用翹想遺賢,冀聞上皇之訓。以卿黃中通理,鉤深詣微,窮太一之道,踐中庸之德,確乎高尚,足侔古人。故比下征書,佇諧善績,而每輒托辭,拒違不至。使朕虛心引領,於今數年,雖得素履幽人之貞,而失考父滋恭之命。豈朝廷之故與生殊趣耶?將縱欲山林不能反乎?禮有大倫,君臣之義,不可廢也!今城闕密邇,不足為難,便敕賫束帛之貺,重宣斯旨,想有以翻然易節,副朕意焉!”

前幾次的征書,盧鴻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相比之下,如今這份詔書的措辭隱隱之中透著淩厲,簡直是斷了他再次謙辭的可能。他當初就是眼看朝中那種你死我活的權力傾軋,對當官沒了絲毫興致,再加上妻子早故,兒子夭折,這才索性隱居山中。只是沒想到,所謂的名聲一大,竟是又把他推到了這樣尷尬的境地!想著想著,他便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倦意,就在這時候,旁邊的一只手穩穩扶住了他的胳膊。

“李中允,盧師年前才行過金針撥障術,過冬之際又病了一場,如今身體尚弱,恐怕難以應召。”

李林甫剛剛就看見了攙扶盧鴻出來的杜士儀,此刻聞言又掃了一眼,見其目視盧鴻滿臉擔心,他自忖話已經說得夠透徹了,當即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道:“這些幣禮都是聖人所賜,還請盧公收下。仆這數日會留在登封縣城,若盧公回心轉意,可遣人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