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千金易取,知己難得(第2/3頁)

杜士儀也正在思量當初杜思溫回絕王元寶家從者時的話,聽王元寶這般直截了當,他倒是覺得這豪商為人甚是可愛,當即問道:“不知王公此來所為何事?”

“很簡單,我王元寶一介粗人,販琉璃起家,聞聽狀元郎文采無雙,尤以賦見長,所以只求佳賦一篇。作為酬勞,不論是狀元郎在這樊川的宅子,還是異日長安的宅院,我都奉送琉璃窗四扇,而且是挑最好的!”

聽明白王元寶所求,杜士儀頓時啞然失笑。這種登門理由本是最普通的,然而長安首富王元寶找上門來,再加上之前的事,總讓人心裏嘀咕,此時此刻,想到那琉璃窗確實是如今最最稀罕的寶物,他卻搖頭說道:“不用王公送琉璃窗,我出原價買兩扇,若是真的好,那我再送你一篇長賦不遲!”

“好,狀元郎快人快語!既是答應此事,後頭還有友人等著你,我就不叨擾了!”王元寶推座而起,站直身子後,他又端詳了杜士儀好一會兒,這才拱手告辭。出了杜宅大門,他忍不住又回頭望了這座修繕一新的宅院,暗想自己從前幾年開始資助各方貧寒舉子,卻從來沒聽說過如杜士儀這般,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把分明已經家道中落的門庭扭轉到了如今欣欣向榮之勢。

鉆進車廂,他就只見一個手中抱著一只波斯貓,看上去年方十五,姿容明媚的紅衫少女正眼睛閃閃地看著他,卻是好奇地問道:“阿爺,那位狀元郎見到了?”

“是啊,見到了。”王元寶親昵地按了按女兒那肩膀,隨即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還想不顧你的話勉強試一試,看看以我如今財勢,可能讓他心動否,結果聽見他和劉膠東的對答,在如今他那端硯和杜郎墨正紅火的時候卻堅持不肯增加數量,我便不打那主意了!幼娘,你說得對,這種女婿我可消受不起,將來他萬一飛黃騰達,卻也如同那出身家奴的王毛仲一樣,天子賜一個妻室下來,還不是你受委屈?”

“我早說了,是阿爺你聽人說得心動,非得想著有一個狀元郎女婿,必能讓人另眼看待!”王容笑著給父親褪下外裳,感覺到馬車徐徐轉動了起來,她方才眼睛閃閃地說道,“阿爺也不想想,若是沒了我,誰來核賬?”

“你呀你呀,你兩個阿兄是不中用,可你總不能在家留一輩子!我看那杜十九郎,真的是一表人才的好男兒!”

見王容若有所思地透過車廂上那一扇琉璃窗,掃了一眼那窗外朦朦朧朧的景致,王元寶不禁搖了搖頭,心中歷數著自己收留資助過的舉子,最終頹然搖了搖頭。商賈之中多薄幸人,那些狎妓放蕩的士子還不是差不多?

“阿爺,你是白手起家,杜十九郎雖為京兆杜氏名門子弟,可既然家道中落,也一度傳出江郎才盡的傳言,倘若不是他厚積薄發,又長袖善舞,也不會有今天!別看他如今一舉連取解頭狀頭,當初得罪的人還不是不得了,可他卻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闖了過來,單單一表人才四個字,何以言說其中艱辛?”

王元寶見女兒說完這話,便埋首認真去看賬本,頓時苦笑了一聲。他當初稍稍積攢了些錢,就勉力讓兒女認字讀書,結果兩個兒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唯有這個女兒竟是觸類旁通,就連請來的那個老儒生亦是贊嘆不已!

“你是說,王元寶讓你替他作賦揚名?”

聽杜士儀細說其中原委,王維頓時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確實,若是平白收他四扇琉璃窗,這賣賦的名聲傳言出去殊不好聽,如今你也不缺這些錢。若是真的那般美物,再寫一篇長賦盛贊,那時候就是美談了。王元寶雖為商賈,行事卻大見道義,於他結個善緣有利無害!”

王縉卻對王元寶所來不是為了招女婿而大覺得沒意思,直到兄長又好奇地問杜士儀進宮面聖所見所聞,以及天子召見的情形,他這才豎起耳朵聽了起來。聽見杜士儀竟然在李隆基舊事重提盧鴻出山一事時,竟是直言拒絕,他終於忍不住了。

“杜十九郎,你這膽子也太大了!萬一皇上因你拒絕雷霆大怒,你這新科狀元召見面聖的榮耀,可就變成災難了!”

這話杜思溫也曾經說過,杜士儀早已經被那位長者耳提面命,以至於耳朵都長了老繭:“長痛不如短痛,那時候只是覺得聖人有容人雅量,所以豁出去賭一賭。結果聖人果然不為己甚,昨日又讓我往見宋相國。”

“當然讓你去見宋相國,想必聖人覺得你說話和素來硬梆梆的宋相國有得一拼!”

王縉這嘀咕聲,讓一直納悶為何李隆基讓自己去見宋璟的杜士儀恍然大悟。然而,想到郁郁罷相的宋璟,同時卻志得意滿的張嘉貞,他不禁生出了世事無常之嘆,但這一絲傷感,很快就在王維輕撥琵琶弦的樂聲中化作了烏有。夕陽之中,聽著這悠揚的樂聲,他只覺得整個人身心皆靜,那些惱人的情緒不知不覺就全都淡了下來。一曲終了,卻只聽一陣突兀的掌聲,他擡頭一看,不是王縉還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