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變生肘腋(第2/2頁)

“外頭的河邊應該剛剛有過一場廝殺,有幾匹將死的馬在嘶鳴!”

當杜士儀一行人小心翼翼從樹林中魚貫而出時,人人都看見了河邊那倒伏的十幾具屍體。屍體上有的插著箭支,有的則是刀傷劍傷密布,不少都是死不瞑目,而他們那些尚完好的坐騎顯見都被人牽了去,地上倒伏的重傷戰馬發出了一陣陣讓人揪心的哀鳴,仿佛是求救,也仿佛是臨死前的呼號。幾個衛士上前查看了一番那些屍體,為首的便快步回轉了來,言辭謹慎地說道:“死的應是鐵勒人,其中一個服色華麗的被人割了腦袋,至於其他的應該是隨從。”

這一路上始終不聲不響的錢林此刻終於變了臉色,他二話不說便下了馬,沖著那衛士厲聲說道:“帶我去看那沒了腦袋的人!”

衛士們都事先得過張說吩咐,道是關鍵時刻定要聽錢林吩咐行事,因而自然不會違逆。而杜士儀和王翰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全都毫不猶豫下馬跟了過去。等到了那具沒了腦袋的屍體前,盡管屍體在日頭底下散發出了一陣陣讓人惡心反胃的氣息,但杜士儀幾乎第一時間閉住了鼻息,索性只用口呼吸,那種沖擊感就好多了。那種撲面而來的慘烈感讓他不自覺想起了京兆府試日前夜長安城外的那一場劫殺,可下一刻,他就看到身前錢林從屍體上找出了一枚骨牌,隨即驚呼出聲。

“竟然是失突幹……該死,怎麽會是失突幹!”

王翰聽得眉頭大皺,當即喝問道:“失突幹是誰?”

當初張說在嶽州沉淪掙紮的時候,錢林也一直跟在身邊,此後張說漸漸升遷,他也始終沒離過身側,從幽州到並州上任的時候,他便跟著張說改道蔚州,特意從橫野軍經過。那時候,此刻地上這具屍體還是同羅部內附這一支族長毘伽末啜的親弟弟失突幹,對他們熱情款待,痛罵默啜可汗殘暴無道,繼位的毗伽可汗仍是對鐵勒諸部大肆攻伐,臨走前張說興致大發題字相送,而失突幹則送了一匹駿馬作為回禮。就是因為有這樣的關聯,張說才會信心滿滿地讓他帶著兩位精通橫野軍情形的書史以及寥寥衛士隨杜士儀而來!

可這種事,眼下怎好說出口!

見錢林眼神閃爍,可因為地上那具屍體而極其沮喪的表情卻藏都藏不住,杜士儀就是猜也大概能猜出幾分端倪來。然而,王翰卻比他心急,見錢林一言不發便要反身上馬,他突然一伸手擋在了人前,隨即聲色俱厲地說道:“張使君既是讓你隨行,你這支支吾吾的算是怎麽回事?有話直說,須知這橫野軍之行非同小可,若是因為少了信息釀成大錯,你擔得起責任?”

“如今再貿然前去橫野軍只是送死!”錢林終於轉過身來,面上滿是懊惱,“失突幹乃是同羅部族長的親弟弟,從前張使君路過橫野軍時,他還曾經殷勤相待,眼下他既然死了,顯然同羅部已生巨變!當此之際,應當立時馳歸蔚州告變,然後報請張使君處置……”

錢林尚未說完,王翰便已經勃然色變。杜士儀本想開口說話,但只聽一個衛士突然疾呼一聲敵襲。眼見得一眾衛士突然擺出了警戒的態勢,他立時往他們那排開陣容的方向看去,就只見遠處仿佛有十幾騎人朝這邊馳來。當勉強能看得清楚那些人身上異族服色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勒馬不行,隨即發出了響亮的呼哨聲。聽到那聲音,最初帶人查看屍體的那個衛士一時臉上血色褪盡。

“是探馬!這是鐵勒人告警的呼哨,快,退入林中,否則就來不及了!”

盡管對於錢林二話不說就要趕回蔚州去的決定有些躊躇,但那些發出呼哨聲的鐵勒兵馬顯然並非好意,這一點王翰也好杜士儀也好,都能清清楚楚地覺察出來。一時間,眾人當即躍上馬背,撥馬就往剛剛林中來路退去,果然,當最後一騎斷後的衛士亦進了林中,就只聽倏然箭響,幾支羽箭便聲勢淩厲地追了進來,一頭深深紮進了一棵樹幹上。等到眾人深入林中,跳下馬後忙不叠地四散各自挑選樹木掩蓋身形,杜士儀突然覺得身邊有一陣幽香,側頭一看方才發現,他身邊竟是擠著三個人,除卻赤畢之外,便是嶽五娘和小和尚羅盈。

“他們……不會追進來吧?”

小和尚才結結巴巴問了一句,就只聽赤畢嘿然冷笑道:“怎麽不會?既然連族長的親弟弟都殺了,這些人必然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反叛,這時候有功夫說理,還不如思量動手!杜郎君,那位張使君坑你坑得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