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知合孫吳,可以運籌帷幄(第2/2頁)

然而,理當露一面就走的李隆基這一次卻並沒有立時離開。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今科這十九個應制舉之人,目光著重落在了杜士儀和苗含液兩人身上。前者是因為他已經先後見過兩次,所作所為都讓他頗為留意;後者張嘉貞曾經對他提過,道是年輕才俊,他對於探花筵時其所獻各王宅中牡丹也還留有深刻印象。好一會兒,他才令高力士近前來,低聲吩咐道:“你也留在此地。”

“是,大家盡管放心。”

天子離座,自然又是好一番聒噪行禮,等到大殿中重新恢復清凈之時,今日監試的一位給事中一位中書舍人,再加上左拾遺竇先彼此之間交換了一個眼色,見高力士便笑容可掬地尋地盤膝而坐,顯然預備留到底了,他們頓時都低下頭假作巡場。然而,今次制策實在是太過內涵豐富,上上下下全都在斟酌打腹稿,他們一圈轉下來竟是沒一個動筆的,只得又回了原地各自坐下,目光只在試場上來回逡巡。

許久,他們終於看到有人動了筆,見是苗含液,那給事中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苗延嗣前時來請托他稍加照應兒子時,還唉聲嘆氣地對他報應兒子不懂事,分明都已經授官清職,卻還非得要趟制科這渾水,只為了要和杜士儀再較技一場。他那會兒只覺得苗含液未免太過年輕氣盛,可這會兒看著人,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當年的光景,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笑容。

少年意氣,就該如此!

杜士儀卻直到把制策一句一句全都掰碎琢磨透了,這才開始動筆。他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是最後一個動筆的人,落筆便寫下了起首的幾句。

“臣聞玉弓垂芒,耀明威於蒼穹;金方進序,凝殺氣於赤霄。”

接下來又是幾句對上古聖皇的頌詞之後,他方才詞鋒一轉道:“上古先王,鮮不征伐。禁暴止亂,不可無兵,防患未然,實為善政。是故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伏惟陛下,上體天心,下恤民意,宣道德仁義,張禮樂刑政……”

如是又接上了是一連十數句言民間邊塞諸氣象之後,他方才真正轉至了今次的制策。

“秦用景略而霸道成,蜀由孔明而功業立。景略佐秦,得以逞才;孔明匡蜀,得以明慧。然秦之霸,經年之力;秦之傾,旦夕之間。而蜀之興,歷久之艱;蜀之頹,頃刻之力。非王猛孔明之優劣,亦非明主昏君之一念間,時也,勢也!”

提筆寫下這數句時,杜士儀依稀聽到身後似有輕輕吸氣的聲音,遂旁若無人地繼續寫道:“張遼運籌之方,忠而顯智,遂成曹魏霸業。關羽匹夫之勇,勇而顯驕,致有麥城之敗。故而論以勇故,關羽為先;若以智計,張遼為上。彼名將非以一己之功論優劣,應以佐國之能定高下!”

古人之後則是斛律光賀若弼李靖李勣這樣的今人,下手卻是比之前容易多了。盡管這四個人如今後裔都不甚了了,但蓋棺論定的結論是皇帝的事,他也就馬馬虎虎總結了一下斛律光破賊,賀若弼平陳,李靖滅突厥,李勣蕩高句麗的諸多功績。即便如此,他素來更敬仰那位衛國公的赫赫功績,最後仍是加了一句,“謀事取人,英公居前;論功取人,衛公居上”。

如此一氣呵成把之前這些古今名將的比較給完成了,杜士儀方才感到後背有些燥熱,遂擱下筆輕輕把領子拉開了些。五月的天已經是入夏了,含元殿地勢高四面敞開,涼風習習,倒也不覺炎熱,可口渴卻在所難免。當他拿過應制科每人都會供給的酪漿喝了一口時,突然發現三個試官都站在苗含液身後,頓時心中一動。他記得今次就三個試官,另有高力士留下了。如今苗含液身後站著三個,高力士卻不見了,那自己身後觀卷的是誰,豈不是呼之欲出?

話雖如此,此刻回頭卻沒有必要。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將重心留在了這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那些實際問題。看了看硯池中所剩的墨應還足夠,他便提筆蘸了蘸墨,略一躊躇便再次奮筆疾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