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兩稅(第2/2頁)

“這是……宋開府的信?”

一盤終了,王容見杜士儀欣然將那小小的一卷紙放在棋盤上,又向自己推了過來,她一時目光湛然。躊躇片刻,她伸手接過展開一看,見宋璟那一手字風骨筆挺,不禁更加心生敬仰,連脊背都挺得直了些。然而,信上的內容卻讓她一時呼吸摒止,尤其是看到最末尾處,她登時擡頭直視著杜士儀的眼睛。

“杜郎,你……”

“早在數年前,我就曾經因宇文融括田括戶之事,去見過宋開府。也就是那時候,我對他提出過此事。租庸調本是正稅,然則在此之外又額外征戶稅和地稅,久而久之,百姓反而不勝其苦。既然均田之制已經難以施行,與其勉強均田,還不如廢租庸調,只征戶稅和地稅。而後再按照戶等貧富重新定等,派差派役。地稅一年分兩季,曰夏稅,曰秋糧,如此征收,無田者就不會大肆逃亡。”

王容並非無知婦人,她自然知道此舉的意義在於什麽,一時沉默了許久:“宋開府當初怎麽說?”

“宋開府當初說,此事實在太過重大,那時候的我若是貿然提出,只怕會引來激烈的辯論,再加上宇文融括田括戶正在進行,難免有人將我和他並列,當成言利之臣。”

“那現在宋開府竟然同意了?”

“那是因為我身在成都,若以一地試行,範圍不廣,牽涉不大,他這個西京留守雖不在洛陽,卻有把握能夠以此事上書陛下,然後由我試行。當然,風險不是沒有,可相比等到這稅制崩潰再來改變,還是值得一試的。你可知道,我翻閱過之前成都一地的賦稅冊子,連續這好幾年,成都的賦稅和地稅,已經比得上租和調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說,幾乎已經等同於正稅!可是,大戶的租調對於他們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但尋常百姓就不一樣了!”

“那這戶稅和地稅,你打算以何標準來征?”

“地稅分兩季,夏稅,暫定的是上田畝稅六升,下田畝稅四升;秋糧,上田畝稅五升,下田畝稅三升。也就是上田,一畝稅一鬥一升,下田,一畝稅七升。至於戶稅,分上上一直到下下九等,上上戶四千文,上中戶三千五百文,上下戶三千文,中上戶兩千五百文,中中戶兩千文,中下戶一千五百文,下上戶一千文,下中戶七百文,下下戶五百文。除此之外,按戶等派差,再無他稅!”

說到這裏,他稍稍一頓,這才沉聲說道:“如今是太平盛世,鬥米最高價時也不過二三十文錢,大多數都只有十幾文,哪怕坐擁萬畝良田的大戶,一年應稅,亦不過輕微,加上戶稅亦只在負擔之內。其實真正艱難的只有一項,便是重造成都墾地籍冊。只要能夠盡早將此物呈獻聖人,即便有紛爭,那我也占得先機。”

王容想到杜士儀竟是早在年前就已經謀劃了此事,想來和宋璟書信往來也不止這一次,心中不禁一動:“那杜郎的意思是……你早已經令人下鄉厘定了田畝?”

“哪裏有這麽快,只吳九那十幾個人,不過是粗粗厘定了幾鄉而已。”杜士儀微微一笑,說到那個當初登封縣的差役時,再對比之前見到的那個大腹便便的家夥,相去何止千裏。只不知道此次鄉間奔波,這家夥會不會瘦一大圈。片刻的感慨之後,他便對王容正色道,“此外,便是居無定所的商人之稅。”

父親便是商人,倘若兩個兄長都未能出仕,王家衣冠戶的名頭,恐怕就到這一代為止了。深知這一點的王容自然知道,一戶豪商一年所得錢財,數倍於那些擁田數十萬畝的大地主。而商稅國初並無,此後卻時征時不征,額度各不相同,因而,她此刻最關心的,卻是額度的問題。

“如今太平盛世,恐不宜定得過高,我打算定在三十稅一。”杜士儀再次停頓了片刻,見王容顯然對這個數字並無異議,他方才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李崔之外,鮮於仲通此人,你最好也親自見一次。此人聰穎,城府亦深,納入彀中方才最安全。”

“那此次客戶人心浮動之事……”

“當然,兩稅只是後話,我會立時先著手解決此事,不過,需要娘子幫一個忙,範使君那兒,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