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計臣末路(第2/4頁)

只希望,宇文融和赤畢那兩個身份境遇截然不同的人,能夠平安無事!

昭州盡管遠在嶺南,但距離桂州都督府所在的桂州,只有上百裏路——即便這上百裏路並非官道,得轉道荔浦方才能達,終究比桂州所領其他偏遠到車馬難及的州縣要強得多了。而巖州乃是調露二年析郁林、橫、貴、牢、白五州地置,州治安樂縣,瘴氣密布,歷來州官都很少有人願意出任,安樂縣更只有一個光杆縣令。當宇文融得到流刑詔書的時候,早有預料別人會窮追猛打的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說是縣尉,但平樂縣乃是昭州縣治,縣廨之內也總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然而,上下都知道宇文融是因罪被貶,他上任這一年多來,別人都躲得遠遠的,自始至終沒什麽人和他往來,他隨身的兩個老仆操持起居,此外便是一個沉默到幾乎很少開口的大漢隨侍身側。此時此刻,宇文融默默地看著老仆整理行李,自己拖著沉重的步子出了屋子,見那身形健壯的身影正在低頭劈柴,他突然低低問了一聲。

“我即將配流巖州,山高路遠瘴癘橫行,你還要跟著我同行?”

赤畢回頭看了宇文融一眼,這才言簡意賅地說道:“郎主早有吩咐,宇文少府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自會相從宇文少府前往巖州。”

宇文融從家裏帶了五個仆人來到昭州平樂,可現如今只剩下區區兩個老仆,其他三個壯年的都已經逃亡得無影無蹤,盡管他淪落到這個地步,也不會再有什麽人用暴力手段覬覦他的性命,可他還記得自己剛剛上任的時候,那次山民鬧事,不敢沖擊刺史署,卻來沖擊縣廨,他因為不受待見而被迫出面前去平息,可他他根本聽不懂那些山民的土語。倘若不是赤畢突然現身,並露出一手超絕的武藝震懾了山民,恐怕他早就沒有命在了。

事後,他才知道,赤畢是受了杜士儀之命到昭州平樂保護他。既然道破了身份,赤畢就一直呆在了他的身邊。可他沒想到,這樣一個武藝高強的人竟然能夠在昭州守著他整整一年多!

“杜君禮高義,我自然銘感五內,我並不是有意拖延……”

不等宇文融把話說完,赤畢就打斷道:“我之所以一來便如實告知宇文少府我之來意,就絕不會得了東西便立時遁去無蹤。宇文少府既有疑慮,那就無需解釋。這一路上,我自會善盡職責。”

赤畢如此說,宇文融越發覺得心中愧疚。然而,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他?他還有妻子和兒女在遠方守候,倘若就這麽死了,豈不是讓仇敵更加得意?而且,他仍然還留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天子在發現國家財計沒有他絕不可為的情況下,寬宥他的那些疏失,讓他能夠起復重新回朝。也正因為如此,赤畢所求的東西,他不由得猶豫著不想給出去。當然,潛意識中,他更怕沒有這樣一個可靠的護衛隨侍,自己根本無法在嶺南生存。

然而,等到從昭州動身前往巖州,他方才知道,這一路上究竟有多艱難。盡管說是只數百裏路,可一路基本上沒有官道,只有那些山間林間小道,車輛根本無法通行。而那些押送他前往巖州的軍卒兇神惡煞,硬是逼著他每日必須趕路五十裏以上。一個跟著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在出發十天之後就因為發病趕路,最終一夜高熱後,第二天一清早就撒手人寰。默默葬了老仆之後,宇文融自是心情越發沉重,又走了兩日之後,自己也因為憂慮過重,瘴氣又深,一下子病倒了。

面對這樣的景況,為首的小軍官大為惱怒,本還要再逼,赤畢終於看不下去了。若非他帶著避瘴氣的藥丸,又提早給自己和宇文融幾人服下,恐怕不習慣南方氣候的他們早就支撐不住了。他縱使鐵打的筋骨,總不能把宇文融背到巖州這種荒僻的地方去。因此,他囑咐另一個老仆先行看護宇文融,隨即就把為首的小軍官叫到了一邊,以宇文融感染瘴癘為由,要求回昭州或是鄰近州縣暫時休養。

“時間那麽緊,根本不能寬限,更何況休養!”

“按照永徽律疏,流人如若在路上患病,就該給假調治,不在每日五十裏程限之內!”赤畢直接硬梆梆地頂了回去,見對方面露兇光,手甚至按在了刀柄上,他便哂然一笑道,“我並非宇文少府的從者,而是其京城好友派來隨侍左右的。你若是不答應,我便到桂州都督嶺南采訪使張使君那裏去告狀,倘若張使君也不理會,我就到長安去告禦狀!”

說到這裏,赤畢伸手在一旁一棵粗大的竹子上一按,旋即猛然出拳擊去,那碩大的竹子竟一瞬間折斷倒地。見那小軍官為之瑟縮,他方才安之若素地回到了宇文融那兒,趁著幾個軍卒商量之際,把自己為宇文融請假調治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