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幸臣末路(第2/2頁)

王毛仲死死盯著楊思勖,好一陣子方才聲音沙啞地突出了幾個字:“聖人要殺我?”

楊思勖微微一笑,帶著深深的惡意嘿然笑道:“你倒是明白得很。我還以為,你覺得是聖人回心轉意,要召你回京呢。”

“哼!”王毛仲素來瞧不起這些宮中閹奴。哪怕楊思勖是在中宗年間太子李重俊的兵變時力斬大將,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又幾次三番平叛,功勛彪炳,他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此時此刻被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冷嘲熱諷,他只覺得心口生疼,卻仍是不願意露出半點軟弱之態,只是冷冷地說道,“倘若你想看我的笑話,那就不必了!我王毛仲雖不是什麽英雄,卻也不會搖尾乞憐!”

“王大將軍一直自詡為漢子,我哪敢看你的笑話?”楊思勖好整以暇地緩步走到王毛仲床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也不和你拖泥帶水,你深負聖恩,陛下吩咐我前來監刑縊殺。你死了之後,你那曾經雙雙獲封國夫人,十指不沾陽春水,呼奴使婢慣了的一雙夫人,自然也就得嘗嘗什麽是人間苦楚。至於你那些仗了你的勢,橫行無忌的兒子們,也自然會知道什麽叫做墻倒眾人推!王毛仲,你區區一高麗奴,不比別人高貴多少,卻還瞧不起我們,你自己是什麽玩意!”

楊思勖盡管兇名卓著,但無論在宮中還是在人前,總會盡力以溫和的一面示人,可他這會兒真正露出了兇神惡煞的一面,就連王毛仲也忍不住牙齒打顫。然而,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經再無翻身地機會,逞口舌之利也是枉然,當下只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到楊思勖開口吩咐了一聲,外間兩個大漢推門進來,手中赫然拿著一條白色絹帛的時候,他才陡然之間瞳孔猛然一收縮,卻只是抓緊了身下的被褥。

一圈,兩圈,三圈,柔滑輕軟的絹帛須臾便圍繞在了他的脖子上,緊跟著開始漸漸加力,即便不如楊思勖殺人如麻,但王毛仲也曾經殺過人,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去死是那樣恐怖的事,每一絲痛苦,每一絲恐懼,仿佛都在一瞬間放大了無數倍,讓他簡直要發狂。可他的喉頭卻不能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身上也沒有一絲一毫掙紮的力氣。當他猛然間看到那個給自己送過水的少年軍卒突然闖了進來的時候,他更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仿佛對方是來救他的。

“是遠安啊。”楊思勖溫和地向對方輕輕點了點頭,見少年軍卒慌忙行禮,他這才扭頭看著滿臉不可思議的王毛仲,似笑非笑地說道,“王大將軍,你應該早就不認得他了。他是從前劫殺過杜十九郎的左羽林衛肖樂的兒子,我找到他之後就一直把他當成兒子似的養在身邊,而且告訴他,他父親固然犯大罪該死,可更該死的卻是讓他動手,而後又殺人滅口的王家父子!如今你先走一步,到時候他自然會取了你那孽子王守貞的命,送他下九泉去和你見面。”

見那個無論是剛剛,還是一路上都對自己最為關照的少年軍卒憨厚地笑了笑,但那笑容中分明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色,王毛仲頓時失去了最後一丁點力氣。他甚至聽到自己脖子上的軟骨完全斷裂時的聲響,就這麽在急怒之中斷了最後一口氣。直到左右行刑的漢子稟報了,楊思勖方才盯著那個自己一貫最痛恨的死敵一眼,長長舒了一口氣。

“義父……”肖遠安躬了躬身後,輕聲叫出了這兩個字。

“你自己去施州吧,左右王守貞也未必能在施州司戶參軍的位子上坐幾天。完了私仇就立時回長安,不要再想更多了。”

“是。”肖遠安深深低下了頭,旋即轉身大步出了門。

而看著他的背影,楊思勖掐了掐手指算了算,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

杜士儀在年前給他和高力士都送來了重禮,請他們設法讓天子寬赦宇文融。盡管他和高力士並不是真正穿一條褲子的,可商量此事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贊嘆得友若杜君禮,確實是人生一大幸事。如今他離開長安料理王毛仲,寬赦之事就只能交給高力士了,料想那位絕不會因為昔年舊情就任由裴光庭李林甫等人為所欲為。再說,杜士儀要保的又不是宇文融官位,只是保住其性命,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