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準卿三條奏(第2/2頁)

李隆基盡管早已不像是當年真正親政的時候那麽勤政了,但仍然深恨被人蒙蔽,因此,聽到杜士儀把這考簿舞弊的年限提到了四十年之前,也就是自己的祖母武後秉政的時期,他不禁眼神一縮,表情反而緩和了下來。

“你繼續說。”

“歷來考課結束之後,考第公布宣之於眾,然後記錄在考簿之中,又發給官員考牒作為憑證。所以,真正記錄這些的,也就是這三樣東西。然則考牒並不是每位官員都會一直保存,而張榜更是三五年便會銷毀,所以考簿竟是成了唯一的證據。只要有胥吏在這上頭做文章,可以說是很難查出來。所以,如今固然要嚴加徹查,但臣想稟奏陛下,不如從即日起,日後考簿上記載的官員考第,一律用墨筆,停用朱筆。墨筆不易褪色,如此,日後便可在最大限度上杜絕考簿舞弊!”

這是個簡單有效的手段,要更改的只是日後記錄考簿的方法,簡單易行。因此,李隆基幾乎只是略一思忖便頷首答道:“此事準奏。”

“其次,陛下,此事既然延續幾十年,而吏部從無尚書侍郎能夠一任如此之久的,臣說一句公道話,只怕前前後後不知道多少胥吏在其中狼狽為奸,涉及其中的官員更恐怕不計其數,卻一向欺瞞上頭。倘若真的徹查過甚,只怕會動搖人心。所以,臣請陛下允準,只將此次查知之胥吏繩之以法,至於其余與此有涉之官員,只需知會此後的吏部主官,在每歲銓選時駁落,讓他們廢置終身。如此既可以儆效尤,也可避免朝堂人心惶惶,失了陛下聖明。”

從前見識過杜士儀執拗的時候,再對比其外任上歷練多年,如今回朝任中書舍人的時候,李隆基就不禁感到,這有閱歷就是和愣頭青不一樣,說出來的話讓人怎麽聽怎麽舒服。杜士儀此議不啻是說,在殺一儆百之外,其他於此有涉的人不動聲色地擱置到一邊去,讓他們自食其果,既讓他出了氣,又不至於傷了他這個盛世之主的英名,於是,他裝模作樣斟酌了片刻,便再次微微頷首。

“依你。”

“其三,恕臣直言,尚書省六部之中,吏部權最重。例如每年知貢舉,均由吏部考功員外郎主持。考功員外郎不過從六品,位卑而權重,位卑則難以抵抗權貴請托,權重就容易滋生舞弊事端。而且,應試的士子大多自視極高,倘若稍有不順心,便容易掀起撕榜以至於喧嘩宮門的情景。例如臣當年狀頭及第時,便是陛下英明,罷黜了考功員外郎李納,方才最終得以還科舉清明。考功司既然每年主持考課都已經忙不過來,再主科舉,實在是不妥。臣啟陛下,為表重人才,以及明科舉制度,請以禮部侍郎知貢舉!品高則容易讓人敬服,而且禮部本清貴,更可讓士林歸心!至於關試則歸吏部,如此權責分明。”

這樣的提議,李隆基當年就聽杜士儀提過,而後這些年也陸陸續續有人提過考功員外郎位卑權重,很容易禁不住請托,也很容易遭致士子的攻擊和不滿。在現如今考功司又出現這麽大紕漏的情況下,他這一次深思熟慮了許久,最終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卿所言甚是公允有禮,但此事關乎重大,朕當於朝堂集議,但想來表朝廷重士之心,旁人也無可置喙。”

一連三件事都幾乎通過了,杜士儀在心裏舒了一口氣,隨即便躬身謝道:“陛下令臣徹查考簿舞弊之事,臣必定竭力而為。然則事情既然重大,臣一人為之,恐怕會遭致旁人非議,臣請陛下或從禦史台,或從刑部,或從大理寺,調一法吏佐理,如此則上下必服膺。”

為君上的,最滿意的就是臣下主動請求監督,因此李隆基聞言大悅,這次立時想都不想就答應道:“杜卿原本就權押吏部,此事又是朕交給你的,誰敢不服?不過,杜卿之心可昭日月,足可為人臣楷模!此事便依卿所奏,朕當於三法司中挑選公正之人輔佐杜卿。”

當從宣政殿出來的時候,杜士儀不禁露出了一絲微微笑意。這一次事件的前期效果,幾乎是達到了他的預期了!就看天子挑給他佐理的人,是否能夠如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