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家世之分,郡望之別(第2/2頁)

“我都已經年近五旬了,和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俊傑廝混在一起,越發讓我覺得自己老了。”話一出口,苗晉卿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聲,“當然,站在杜中書面前,我就更覺得兩鬢蒼蒼人已老朽了。”

“當年和元輔兄在貴主別業初見,到如今一晃已經十五年,元輔兄正當壯年,何來一個老字?再說如今又不是在官署議事之所,元輔兄一口一個杜中書,難道就不覺得見外?”杜士儀說著就將苗晉卿請了進屋,等到其落座之後,他方才說道,“一路西行辛苦,元輔兄若是有什麽不便,還請盡管明言告我。”

苗晉卿性子謙柔,就因為裴光庭同為河東郡望,他又文采卓著之故,有過推薦他為中書舍人的意思,沒想到事情都沒成功就礙了蕭嵩的眼,以至於曾有消息言說,他要轉遷洪州司馬,可結果到頭來卻是隨杜士儀西行,這樣的結果他已經很慶幸了。此刻見杜士儀虛懷若谷,他不禁暗自贊嘆。

怪不得當年在玉真公主別館,王泠然還曾經和杜士儀相爭,可不數年之後,王泠然竟是甘願在雲州為杜士儀下屬,至今未歸,果然令人折服!

“哪有什麽不便,那位李將軍凡事讓著你,你又凡事都讓著我們,不但唐拾遺,就連那兩位門下主事,也對此心懷感恩。”

“官場沉浮本是常事,賢者因人受過就太冤枉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內事,元輔兄此行還掛著巡邊的名頭,至於各位屆時能否回朝,我卻不好擔保。”

“河隴至不濟,終究距離長安不到千裏,功過自有人稟告聖人,我等已經很知足了。今天來也是因為瞅到了一個空處,所以他們都讓我來謝一聲你。君禮,上黨苗氏耆老年初也曾經寫信給我,對你不計較昔日恩怨,於十一叔二子的提攜稱頌備至。十一叔年前遷衛州刺史,如今心緒比從前好多了。”

所謂的十一叔,便是苗延嗣。當年苗延嗣為張嘉貞謀主,因為次子苗含液和杜士儀爭狀頭不成,一度給他使了無數絆子,直到張嘉貞倒台,他這個中書舍人也同樣左遷,這一跤跌下去就沒爬起來過,現如今雖是一州刺史,可比起當年的風光自是相差極遠了。至於苗含澤和苗含液兄弟全都先後在杜士儀麾下為官,他還對他們照拂備至,這也難怪上黨苗氏耆老要贊嘆備至,要知道,這可謂是以德報怨的典型了。

盡管杜士儀自己覺得他只是把父與子的界限劃得很清楚罷了。苗延嗣可惡那是他自己的事,苗含澤是正人君子,苗含液傲氣而又不失正直,所以對苗晉卿的溢美之詞,他打了個哈哈謙遜推辭,留著人坐了一陣子就將其送了出去。他很清楚,這次隨員中固然有苗晉卿一個,但無論是苗晉卿的年紀也好,資歷官階也罷,乃至於才能人望,即便人性子再謙柔,他一時半會都是很難駕馭的,這樣的人,結個人情也就行了。

所以,苗晉卿是陪綁,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三個!

苗晉卿前腳剛走不一會兒,外頭就再次傳來了一聲通報:“中書,杜郎君求見。”

杜郎君三個字,每次聽人這麽說,杜士儀就有一種穿梭時空回到當年的錯覺。等到他應了一聲,見杜甫進了門來,他就完全恢復了過來。盡管最初見面時,杜甫仿佛有些靦腆,但同行的這些天裏,他沒見杜甫展現詩才,可卻看到此子和李白一塊顯露了一手百步穿楊的箭法,甚至還看到李白拉著人私下裏練劍!據極富八卦精神的王之渙背後透露,杜甫的叔父當年便曾經在祖父杜審言被冤之際手刃仇人,一時傳為美談,故而杜家人兼修文武乃是家風。

“子美,坐下說話。”

杜士儀雖如此說,可杜甫進門後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掙紮良久方才突然一躬到地道:“請杜中書恕我欺瞞之罪。”

“嗯?”杜士儀這下子愣住了。難不成這個杜甫杜子美是假的?

偷眼瞥見杜士儀分明一臉的錯愕,杜甫便咬了咬牙道:“我素來對外自稱杜預之後,然則家祖追根溯源,其實是襄陽杜氏,我……”

他說著說著,已經是慚愧得無地自容。

士人攀附世家望族,以郡望擡高自己,這是時下屢見不鮮的,可他竟然在事先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拉著見了出自京兆杜氏的杜士儀,又被杜士儀邀約同行,他一時抗拒不了那誘惑答應了。可要是回頭再被誰在杜士儀面前戳穿他的出身,他就沒臉見人了,還不如這時候主動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