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風雨來兮(第2/2頁)

杜士儀看中郭淮,不止是因為此人在鄯州多年,精明能幹,卻被人排擠,流外銓的時候又無人引薦,方才始終不得出頭,而且也是因為,此人在他授意張興考察諸吏的時候,顯露出來他對於人事的了解。等到他從郭淮處了解了充分的關於諸位刺史的訊息,郭淮告退離去,他方才站起身來,卻是又喚來了赤畢。

“子美和薛懷傑一直都沒有消息?”

“沒有。”赤畢也知道杜士儀一直在心焦那邊的進展,但礙於杜士儀不許自己派人去洮州,他也只能這樣幹等。見杜士儀顯然有些焦躁,他想了想,便決定岔開話題說說長安那邊的事,“王將軍的案子雖說還不見什麽消息,但已經聯系上了韋侍禦。韋侍禦說,皇甫惟明如今聲勢暴漲,已經在覬覦禦史中丞之位,禦史台趨附此人者極多,如今皇甫惟明隱隱為台院之首,因此他不好力抗。不過,郎主若想動一動洮州刺史羅群,此事他會盡力相助。”

名門著姓在朝堂眾多高官之中,占據比例最高的,裴氏還只是第二,要說第一,決計是韋氏。只不過,因為韋氏房頭眾多,各支之間有合作也有爭鬥,所以還不至於尾大不掉到讓君王忌憚。故而,韋禮盡管憑著前功,以及杜士儀當初在蕭嵩韓休那下的水磨功夫,順利升任侍禦史,但比起深得李隆基賞識,出使過吐蕃的皇甫惟明,仍然顯露出了資歷人望不足的劣勢來。

“若非張久等老卒正好有親在洮州刺史署為吏,對於洮州情形頗為清楚,恐怕我這個隴右節度還被瞞在鼓裏,須知如今是太平盛世!”

杜士儀話說了一半,藏了一半。現如今鄯州的格局擺在那裏,他從郭英乂和郭家身上打開了一個突破口,但接下來倘若不能打開另外一個突破口,使軍民中間蓄積的某種情緒得以突破,在人事上進行某種變動,在如今平安無戰事的隴右,他很快就會再次捉襟見肘!

赤畢見杜士儀突然發怒,知道他恐怕是在擔心杜甫和薛懷傑的安全。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低聲說道:“郎主,事到如今,還是做兩手預備。我先去找洮州出來的行商打探一下洮州的情形,若有什麽變故,還是得盡快派人進洮州接應杜郎君和薛奏記才是!”

當赤畢心急火燎去找洮州行商打探情形之後的當天傍晚,滿身風塵的杜甫終於回到了鄯州都督府。孤身一人的他下馬時步履踉蹌,攙扶他的一個從者窺見他雙股之間血跡斑斑,足可見是一路狂奔趕回來的,心中頓時不無駭然,慌忙將其扶到了鎮羌齋。

杜士儀終於等到了杜甫,原本大為欣喜,可一打照面發現人這般光景,他這一驚也非同小可。示意那從者到門外守著,他見杜甫急著要說話,當即擺手制止了他,又親自去斟了一杯茶來。杜甫這一路緊趕慢趕從洮州回來,喉嚨已經幹渴得快發燒了。他接過茶甚至都來不及謝一聲,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後,方才緩過氣來,掙紮著站起身拱了拱手。

“不要多禮!看你形狀如此狼狽,到底怎麽回事?”

“大帥,洮州……洮州境況,真的是觸目驚心啊!”

杜甫用這麽一句話打開了話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一五一十地說道:“我和薛懷傑到了洮州之後,所見軍卒驅民勞作者眾多。而城中羅使君親兵橫行無忌,上下莫敢違逆。他身兼莫門軍使,若是以軍法治軍也就罷了,可他竟用軍法治一州,動輒以杖刑辱人。據說就連洮州司馬段行琛,也因為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了他,最終被他杖了三十,又將其父子軟禁。據聞,其治洮州八年,洮州幾成羅家後院!”

這只是泛泛之談,杜甫一時沒什麽力氣繼續說話,便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這是我和薛懷傑在洮州期間記錄下來的,其中不但有相應人證物證,還有苦主聯名狀,還請大帥過目。我和薛懷傑試圖冒險接觸段行琛時,被人發現,拼死方才逃出了洮州,薛懷傑因腿上有傷不能疾行,所以我留下從者照看他,自己先行趕了回來。”

羅群……身為一州刺史,竟然敢笞責同樣身為朝廷命官的下屬洮州司馬,而且將人軟禁,使得無人敢傳消息於外。此人放在亂世,絕對是割據一方的軍閥!

杜士儀接過油紙包,隨即按了按杜甫的肩膀:“子美先行休息,此事你功勛卓著,接下來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