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昭武諸胡(第2/2頁)

長途跋涉回遷故地的第一批胡戶,如今已經來了大約三千余人,其中大多來自河洛,少部分來自於江淮。其中多是康、安、何、石這四姓,也就是康待賓起兵反唐,打算叛歸突厥的嫡系人馬。多年的異鄉生涯,老一代死的死,活下來的也已經滿臉皺紋,年輕一代長自異地他鄉,從小就知道自己和當地人不同,而且官府一直都嚴加巡查監管,從來只能從長輩的口中聽說六州舊地是什麽樣子。

如今回到了宥州,但只見草原無邊無際,天地寬廣無垠,有人喜歡,也有人更習慣中原生活,因而磕磕絆絆大小紛爭不斷。再加上當年散居各處,官府嚴防串聯,他們也沒個真正能壓服所有人的首領。

康庭蘭和當年跟隨王晙平定六胡州之亂,獲封左威衛大將軍的康植是遠親,很早就徙居洛陽,但憑著他姓康,母親出自安氏,典型的胡人相貌,而且又能說一口流利的粟特語和突厥語,在整個安置過程中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

他將這批遷回來的胡戶按照姓氏分成一個個部族,其中康姓和安姓最多,都有四百余口,石姓則是三百余口,余者多半都是二百多甚至一百多的小群落。而後,他親自遍訪各族,與老者攀談,選出年高而又通事理的作為族長,此次過年又發放了一批物資,初步穩定了人心。

這一日是正月初三,他再次帶著十余親兵造訪了康姓族人的聚居點,正在和長老康特仁言笑盈盈攀談之時,卻只聽外間好一陣喧嘩,緊跟著就是十余人手持利刃的青年闖了進來。見此情景,康特仁登時大驚失色,尤其是發現其中竟然還有自己的幼子,他更是又驚又怒:“你們這是幹什麽?”

“康將軍,我們當年背井離鄉從這裏被遷到了內地,現在又吃了無數苦頭遷了回來,如今還只是過第一個年,還沒來得及讓所有人住在遮風擋雨的帳篷裏,還沒來得及讓上上下下都能喝酒吃肉,官府就打算從我們中間征兵,還打算征重稅,這是把我們當成待宰羔羊嗎?”

六歲隨父親遷居內地,那種顛沛流離的艱苦,至今康德勒還能記得清清楚楚,而這次遠道跋涉回歸,放棄已經熟悉的家園,他只覺得心下煩躁至極,因而一聽到傳聞就立刻炸了。此時此刻,氣勢洶洶闖進來的他在質問了這麽一番話後,便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氣急敗壞地嚷嚷道:“阿爺,我們忍了這麽多年,吃了那麽多苦,現在回來了還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這種生活我受夠了!”

自己身上肩負了怎樣重大的任務,康庭蘭事先心裏有數。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這些赦歸胡戶中發生騷亂的可能性,也許是當年那些老人不甘寂寞,也許是年輕一代對於宥州的陌生,如今發生的情況自然是後者。因而,他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而是從容起身反問道:“所謂征兵和征重稅的話,爾等是從何處聽來的?我身負杜大帥之命,總領此次安置你們的事,從未聽過這樣的傳言!”

“你別想瞞騙我們,你當著大唐的高官,早已不是我們的族人了!杜大帥分明沒安好心!”

聽到那康德勒迸出這麽一句話,康庭蘭不禁嗤笑道:“沒安好心?你們遠道跋涉回來的時候,帶了些什麽東西?而現在安置你們的宥州這三縣,從帳篷到牛羊到牧場,你們認為是憑空掉下來的?你們都不是三歲小孩,一頭牛多少錢,一頭羊多少錢,而一頂油氈帳篷,又是多少錢?征重稅,征兵打仗?你們先問問自己的良心,如今你們吃的用的住的,用了杜大帥多少錢?”

此話一出,不但康德勒為之語塞,就連其父康特仁也不禁點頭。杜士儀通過之前那場勝仗,從骨頡利敗軍身上撈了一大票,從突厥登利可汗的互市那兒又撈了不小的一票,再加上櫃坊飛票這樣的商業運作從中抽頭,亦是獲得了穩定的進項,這才能夠分批安置這些遷回之時幾乎一窮二白的胡戶。可這些事外人哪裏曉得?聽到康庭蘭和他們計算這些,有的人腦袋冷靜了下來,不禁懷疑起了外頭的說辭,但也有人反而被沖昏了頭。

康德勒背後的一個提著弓箭的年輕人便怒不可遏地叫道:“胡說八道,你這是狡辯!”

話音剛落,說時遲那時快,他擡手拉弓搭箭,竟是徑直沖著康庭蘭一箭射去!